靠在水池邊上的兩個人,彼此之間久久未曾說過一句話。

姝翎的手放在身體兩側,漸漸察覺到僵硬,又不敢隨意變換姿勢,身後的女子不知拿梳子將自己的頭發梳了幾遍才梳順,姝翎臉有些紅。

靜謐的空間隻聽得水聲,過了很久,才有人再度開口說話。

“姝翎,你的頭發真的很長,是不是這麼多年,從沒有剪短過呀?”

姝翎愣了一下,仔細回憶,確實是這麼一回事。生日宴前由婆婆打理了一次,此後真的再也沒有管過它。

手臂久未移動,被人拎起時覺得酸麻,姝瑤看著自己的目光似乎是不可思議,“姝翎,這麼多年,你都去了哪些地方,折騰出這一身的傷?”

一些灰暗的記憶快速從眼前掠過,姝翎靠著池壁的背往下挪了些許,“漂泊無根之人,受些欺負很正常。”

水漫過肩膀,漫過脖頸,漫過下巴,結果被一下拉著站起來。

“溫泉水泡太久對身體不好。”姝瑤的語調一如既往,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現,拿帕子給姝翎擦臉擦身體。

頭一次麵對除婆婆以外的其他人,有些不好意思。姝瑤神色如常,換了個話題。姝翎暗自鬆口氣,又提著小心,因為這些問題基本都是需要撒謊的,不能應付自如,姝翎說著說著,適時撐了下眼皮。姝瑤把衣服蓋在她身上,又笑道:“是我糊塗了,你們今天遠路才來,是得好好休息。”

竹屋裏的一切都已經布置妥當,姝翎想起這一路的風餐露宿,躺在床上時,還有些不真實,到底是累了,看著紗幔晃動幾下,漸漸陷入黑暗中。

她勉強掙紮。

以前每一次都是想睡又撐著不睡,因為每一次睡下去必做夢,每一次的夢都和血腥沾邊。哪怕換了個環境,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的好,姝翎依舊不願沉入夢境,但她無力抵抗。

姝瑤臨走前特意點了安神的香,說自己臉色不好,女孩子家要調養。想拒絕,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隻得暗暗搖頭。

她哪裏是那麼金貴的人呢。從小在拳頭中長大,被人揍,也揍別人。記得那時剛剛將婆婆傳授的口訣學會,打贏了人生第一場架,高興地跑回住所,沿路的宮牆真是高,將天際遮住一半,又很長,很曲折,仿佛怎麼跑都沒有盡頭。

推開門,破敗的寢殿裏還布置著當年父王母後成親時的紅色布簾,婆婆就在這蒙了塵的紅顏色裏,點著唯一一盞燈,向自己笑,桌子上的碗裏一如既往放著地瓜。

冷宮是距離父王最遠的宮殿,卻是守衛最鬆的地方,身手稍微好些,就能翻出去,到外麵的一片城郊地帶去尋覓吃食,有時遇到地痞流氓們,還能鍛煉身手。

姝翎每每心疼婆婆年邁,總是自己一個人出去。當時的她個子小,身手還不那麼厲害,總挨揍,身上的傷疤有好些都是那時候落下的。

魔族尚武,百姓之間有了矛盾都是用拳頭解決,街頭上經常有人因此喪命,也沒人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