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後山蒙過一層霧,天空是自己從沒有見過的幹淨,也或許是自己心境的原因——姝翎想著,收回目光看向銅鏡中的自己。
昨日師娘姝瑤所說的話,她本以為自己是隨意一聽就過去,但此刻耳邊忽然又響起女子的聲音。
她問自己,頭發這麼長,是不是從沒有剪短過。
多少年了,這些頭發都足以垂到地麵去了。姝翎拿過桌麵上的剪刀,打開的一瞬間有片刻猶豫,昨夜那個女人梳得真的很仔細,很溫柔。
姝翎閉上眼,仿佛她的手指還穿過她的發,那麼多打結的地方,她竟一一整理好了。
心緒收回,“哢嚓”一聲,頭發回到正常長度。
剪去過長的發,瞬間輕鬆許多,姝翎對鏡撩開自己的臉。婆婆總說自己像母親多一些,又歎氣,叫自己將來不能和母親一樣傻。
婆婆說,對人須留心。無論對什麼人。
她想起自己的親生父親,指甲嵌進肉裏,越陷越深,門外及時傳來疾華的聲音,“姝翎,你好了嗎?日頭升得很高了,咱們今天早上還沒練功。”
姝翎垂下眼眸,不過是魔族一些最基本的招式武學,疾華日日都練,不僅練,還創造出許多新招式來。
“等會兒就來,不過疾華,師娘昨日說,因為師父未歸,她不好教咱們什麼。”
“她有和我說過。她還說,不知道師父什麼時候才會回來,興致上來帶著他兒子去各處遊曆個一年半載,也是正常的……”
聲音逐漸低下去,姝翎拿一根發簪簡單束了發,推開門。
少年裹在新衣裳裏,從頭到腳都變了樣,但是因為常年奔波受苦,縱使穿著華貴,也像是衣服托著人,而且並不托得起來。姝翎的內疚又深一層,“我把你弄化形了,卻沒把你帶好。”
疾華搖搖頭,將雙手往後腦勺上一摸,而後晃蕩著兩隻手往竹林中走去,“沒關係,沒死就行,我不講究。”
姝翎啞然失笑,“人間行走這一百年,你的性子倒是真的越發隨意了。”
前方晃悠悠的少年停在修竹下,“我自己沒察覺。你幫我試試,我昨天泡溫泉時候突然想到一招新的,不懂用在別人身上怎麼樣。”
姝翎配合地站在另一側,“出手吧。”
疾華抿唇,麵色嚴肅,右手就要出拳,忽然一個女聲隨風飄到了這後方山林,“疾華,姝翎。”
姝翎收了疾華的舉動,“是師娘。”
“我怎麼沒看見她?”
“隻是她的聲音傳到了這裏而已,”姝翎按住疾華的肩膀,示意他不要亂走,自己閉上眼睛,聽聲辯位,那聲音又傳來一次,“走這裏。”
疾華問道:“姝翎,你為什麼能聽到,我都聽不到。”
話語裏隱含的酸氣姝翎權當不知,“以後你會知道的,而且以你的天賦,將來定會遠遠超過我。你現在,隻是吃了比我少活些年歲的虧。”
疾華停下腳步,認真看她,“姝翎,你說的是真的嗎?”
少年的麵部因為太過瘦削,肉向裏深深凹陷進去,一雙眼睛透出的光卻堅毅,兩相對視時激得姝翎渾身一顫,“當然是真的。”
“那等我學成,我幫你一起去報仇。”
姝翎才想張口,少年又說一句,“等到那時候,我厲害了來保護你,就沒人再敢欺負你了。”
眼眶微微泛酸,姝翎深吸一口氣,“好,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