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演武堂出來,跪在這裏的時候,太陽才剛剛掛上西邊山峰,等一輪紅日完全沉落,廚房那裏飄來飯菜的香味,我聽見師娘在喊我的名字。

以前我都會自覺跑去廚房幫忙。其實我不喜歡做飯,我就是單純想多在師娘身邊待一會兒,這時候不像授課,她會同我說些閑話,偶爾拿幹淨雙手幫我撩起垂落的發。

這次我跪在師父這裏,我估摸著是她在廚房沒找見我,所以才想找找我。

師娘離這裏越來越近,她的喊聲我還沒應,師父就先竄出來了。

“阿瑤!我在這兒。”

真是,分明沒人叫他麼。

我師父和師娘隔著我們三個跪成一排的人,成功對望。這一望又望了許久,我左右晃動了兩下身子,小聲對疾華說:“要不我還是下回再來請罪吧。”

“你們三個跪在這裏做什麼?”夫妻之中的一個終於先回過神,另一個跟著過來要把我們仨扶起來。

師娘最先拉住我的胳膊,我雙腿用力往下一沉,“那個,師父,我把演武堂的屋頂捅了個窟窿,所以跪在這裏請罪!”

若換做以前,我斷斷講不出這樣文雅的詞來,還請罪,以前的我臉皮厚得什麼似的,成天沒心沒肺,把魔族東部的天捅出個窟窿來我都不見得會向誰下跪。這一回上了山我才發現,原來我的良心還是在的,並且它會痛。

師娘的動作卡在半空,我從她的手裏滑出來,往旁邊挪了一點位置,方便師父瞧見我,頭低低的等待發落。

我害怕他一氣之下會把我重新扔回魔族東部去,畢竟我雖頂著個二小姐的名頭,卻實在沒有銀錢來還,而且我父親通常又不管我的事。最重要的是,我怕師父師娘失望。拿出這麼多的好來對我,可惜還是被我弄壞了。這樣一來,把我趕回魔族好像也合情合理。於是我再往旁邊挪了挪,方便師父對著我發火。

繼我的聲音之後,疾華第二個說:“師父,是我同師妹切磋時好勝心切,未留餘地,以致師妹犯了錯,您連我一起罰吧。”

大師兄辭晙最後開口:“爹,是我這個做師兄的沒有盡到責任,沒有看好他們兩個——”

師父直接打斷了他兒子的話,大步從我們麵前走過,順帶把師娘一塊兒拉走。

“我當什麼大事。既如此,你們三個便餓一頓,去,趁今晚有月亮照著,把演武堂重新修好。”

這頓晚飯沒算上我們,他和師娘兩個人獨享去了。我鬆了口氣,頭總算得以抬起來。太好了,沒有被趕下山。

疾華後麵叫住我,“你去幹什麼?”

“搬磚。”

我回答得幹淨利索。

這下好了,婆婆的錢袋子我不用把它從竹林挖出來,父親給的我也不用動,不用欠他銀錢了。修補屋頂這種活兒我過去幹多了,一人之力足矣。

一片樹葉帶著力道攔住我的去路,一陣風過,一張放大的臉停在我麵前。是辭晙。

“你且等等,我去父親書房裏拿當初的設計圖樣來。”

說著他便要走,被我一把扯住了袖子,“不用,那房子的結構我之前就觀察過,好修得很。”

辭晙半信半疑,“你……會修補屋頂?你一個女孩兒家……”

“女孩兒家怎麼了?瞧不起人是怎的?”

這一句出來,我就知道,以前的流氓戾氣依然在我身上藏著,哪天哪人戳到我痛處,便會衝出來張牙舞爪。

“姝翎師妹,你多心了,我本意並非如此,隻是這粗活兒還是我們來做好些。”

“誰捅的誰負最大責任,姝翎,你爬上去幹活,需要搬什麼東西隻管叫,我就在下麵,隨時幫忙,”疾華越過我倆走在前頭,“看我幹什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