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憑這一點,韓錚動不了手。
方才說話期間,韓錚有無數次出手的機會,西門殘雪就這麼斜倚在矮幾對麵,滿身的倦怠慵懶,他卻遲遲無法動手。韓錚為了執行總堂的任務,專門選了一間位置偏僻、通路閉塞的雅間,以防到時候若是兩人起了衝突,也不容易引起外人的注意。可韓錚想了又想,終究還是無法出手。
“你在想什麼?”西門殘雪雖失了一手,但依然敏銳如刀,她覺察到韓錚神色有異,於是開口便問。
“我……沒什麼。”韓錚一愣,搖了搖頭,端起瓷杯呷了一口落雪秋,以掩飾心中的糾結。
西門殘雪見狀也不好多言,低頭見瓷杯中的花瓣泡開了,於是也端起瓷杯,靜靜地品味著這份茶香。
“西門,夜後若是就此收手,你對未來將有如何打算?”韓錚放下白瓷茶盞,慢慢地問道。
西門殘雪沉默了一陣,抬眼看向矮幾對麵的同袍:“由不得我啊,何去何從,何始何終,全是組織的意願。”
韓錚聽了她的話,低聲笑了笑:“我以為你會說,待到這場風波過去,就離開月行舟,跟白公子退隱。”
西門殘雪卻是失聲笑了:“恐怕組織不會善罷甘休罷。”
“怎麼說?”
“你認為上麵會放過我麼?我不過是一個失了價值的人。”西門殘雪的眼底滑過一絲淩厲的光彩,“我在月行舟一呆就是十年,月行舟的信義,早已深入我的骨髓深處了。以月行舟慣有的條例,我能夠脫開麼?”
“你難道不希望跟白公子平和地過一生?”韓錚看著她,竟有些難以理解,“不問世事,彼此相伴。”
“誰不想過上太平日子?”西門殘雪冷哂著反問,“可這世道就這樣無情,終歸必須有人要做出犧牲。”
“你就甘願犧牲?”
“我不甘願。”西門殘雪冷冷地道,“但是,我左右不了。”
“西門……”
“韓錚,直說今晚你約我一會的目的罷。”
韓錚怔住了。他看著眼前這個冷厲非常的同袍,染毒的淩刀就揣在他的袖口,他幾欲凝氣出手,可那股氣力死死卡在了他的意念深處,任憑如何凝神彙聚,始終都潰敗得無處遁藏。
“西門。”韓錚深吸了一口氣,隔了良久,再緩緩吐出,“快走罷,帶著白公子,去過你們曾經憧憬的日子。”
“怎麼?”
“組織要我取你性命。”
西門殘雪聞言抬首,眼中的驚詫一閃而過,竟很快被淡淡的釋然所取代:“果真還是來了。”
“但我不想殺你。”韓錚凝視著她,躊躇良久,終於還是選擇了放棄。他抬起右手一振,淩刀從袖裏滑落,掉在矮幾上,刀口上劇毒森森,在雅間明亮的燭火下泛著駭人的光彩。
西門殘雪看著她,眼中寫滿了不解。
韓錚不動聲色,解下腰間的佩劍,又俯身抹過左腳靴筒取下短匕一並擱在了幾案之上。
“你……為什何不殺我?”西門殘雪看著他,滿眼的霜寒氣。
“我不想殺你。”韓錚再度深吸一口氣,“或者說……你不應該死。”
“為什麼?”
“你欠月行舟的恩情,早就還清了。”韓錚用緩慢的語氣說道,“你沒有必要為月行舟賠上一生。”
“是麼?”西門殘雪淡淡地道。
“你這趟回去,就跟白公子打點行裝上路。白府本來也不剩幾個人,更何況世道這樣亂,不需要把一切安排妥當後再啟程。而我會傳書給總堂,說你在失敗後就與白公子連夜離開建康,已經銷聲匿跡了。”韓錚篤定地說道,“你並沒有掌握月行舟的什麼機密,我想總堂犯不著會為了滅你之口再大動幹戈地派人追殺。”
西門殘雪沉默了。
“就此退隱,是你最好的選擇。”韓錚說著,忽而無奈地笑了,“我隻是想不過,為什麼總堂會讓我來殺你,真是諷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