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遇見杜小喬

豆蔻

作者:龜心似賤

01

我發誓,麵前這個叫張墨藻的女孩嚇到我了,長得瘦瘦小小蘿莉樣,卻胃口驚人,酒量也很猛,在日本料理店裏就著半份刺身幹掉了半瓶梅酒,我還來不及長大嘴巴,桌上的手機就洋溢出《stand by me》的溫和旋律。

鈴聲是杜小喬換的,專屬她一個人。分手後我並沒有更換,元氣大傷的愛情就是這樣,提不起力氣去打掃那些溫柔重創後的殘骸。

麵前的女孩開始慢條斯理地吃壽司,一口兩口三口搞定一個,再去對付另一個,絲毫沒有注意到我從拿起電話到接聽之間所經曆的糾結與掙紮。

這樣也好,我也懶得惺惺作態,毫不客氣地摁下接聽鍵,立刻聽見杜小喬在那邊衝我罵道:“你怎麼才接電話!”

聲音理直氣壯,再自然不過。盡管我早已習慣在她麵前奴顏卑膝,可腦海裏瞬間閃過的四個字叫物是人非,我已沒有理由在對她無條件遷就。

所以,我淡淡答道:“嗯,在吃飯。”

電話彼端像條件反射一般:“吃飯?跟女的?”

“對,女的。”我抬起頭,正好看見麵前的女孩將一整個壽司放進嘴巴裏,臉頰被撐得圓鼓鼓的,特別好玩,便忍不住笑著補充一句:“相親認識的。”

話音落,那女孩抬起頭,撞見我的目光,眨眨眼睛,急忙低下頭去。

杜小喬沉默了一會兒,就那麼一小會兒,便若無其事地衝我擺起了大爺譜:“我也餓了,晚上一起吃火鍋吧!”

02

如果不是杜小喬的那個電話,也許我跟張墨藻的緣分,就終結在那家料理店。

我倒不至於心疼那區區幾百塊的飯錢,出門的時候心煩意亂心不在焉,純粹是懊惱自己為什麼就是拒絕不了杜小喬。

“喂喂喂!”

後來,據張墨藻說,她是第三次跟我說話而我毫無反應之後,才不得不大步橫跨到我麵前雙手叉腰毫不顧忌形象地衝著我大聲喊叫。

嗯,她隻是跟我提議,這家店不好吃,下次她請我吃紫菜包飯,配菊酒,味道超級讚。

這傲嬌的小模樣,再想起她剛才被我撞見窘相之後的若無其事,倒是少有的不矯情。至少我是不反感的,便點點頭,衝她說,“那行,回頭我給你打電話。”

看著張墨藻帶著一臉“那就這麼說定了”的表情跟我揮手道別,簡單利落,由衷覺得,不磊落的反而是我自己。

我聳聳肩膀,抬手看了眼手表,距離跟杜小喬約好的時間還有三個小時,便扭頭回家睡了一覺,醒來時瞅了眼被我調成靜音的手機,杜小喬的未接來電足足三十幾個,外加六十多條短信。我對著屏幕想象電話那頭她跳腳抓狂的模樣,忽然覺得好爽。

03

火鍋店裏,杜小喬一邊涮著熱氣騰騰的羊肉一邊把我罵得狗血噴頭,中心思想不外乎買賣不成仁義在,可我這廝居然對她這麼無情無義,才一分手就界限分明,約會遲到也就算了,還不接電話不回短信雲雲,聽得我冷汗直冒,心想我要是把她這段話都記下來發到微博上那個“我前任是極品”去投稿,絕對是大火的節奏。

罵完了吃夠了,杜小喬拿餐紙抹了抹嘴巴,忽然遞給我一個檔案袋:“喏,正事兒!”

我打開那檔案袋,裏麵居然是一份合同。

“一個小活兒,我已經替你應下了。”杜小喬喝了一大口雪碧,氣太足,立刻打了個響亮的嗝。

我忍住笑,粗粗掃了眼那幾頁合同。的確是個小活兒,給一個企業拍個五分鍾的宣傳片,報酬還不錯,兩萬塊錢,能解決我半年房租了。更重要的是,合同上的合作單位,是一家很有實力的娛樂公司,杜小喬也說,拍好了,以後合作的機會大大的。

跟杜小喬在一起的這些年,她一直在為我東忙西跑,她堅信我是個懷才不遇的潛力股,一旦被賞識,前途不可限量——甚至,在我漸漸被社會磨平棱角,意識到這個世界並不存在誰比誰強多少的時候,她仍然這麼想。

但好笑的是,在我們的關係最親密無間的時候,她沒能為我找到任何可以施展靈感的機遇,才分道揚鑣不出兩個禮拜,她就遞給我一份合同,還輕描淡寫地稱之為:小活兒。

為此,我得出一個結論,我跟她,不合財。

04

那次的宣傳片,我拍得十分認真,包括後期的剪輯製作一路跟進,交給杜小喬之後,她告訴我那家企業非常滿意,隔天,我的銀行卡裏就多了兩萬塊進賬。

我要請杜小喬吃飯,她推說最近很忙,卻給自己留了後路:“先記上一頓大餐,回頭有空了我找你!”

對嘛,這才像她杜小喬的性格。

我捏著電話百無聊賴,忽然接到張墨藻的微信,她發過來一個五星酒店的自助餐鏈接,我正訝異這姑娘怎麼知道我恰好最近手頭寬裕,能經得起一頓狠宰,她的下一條信息已經發了過來,“看了沒?不錯吧,我參加微博轉發申請試吃的活動,居然通過了,兩張晚宴餐券,咱們一起去吧!”

我怔了怔,不禁慚愧自己的小人之心,回想起上次跟她分開之後說好要給她打電話卻沒行動,更加不安,便回到,“你幾點下班?我先接你看場電影再去吃飯吧。”

下午,想到晚上的那頓飯是正兒八經的“晚宴”,我翻箱倒櫃,想要找一套體麵點的衣服,視線卻在櫃底處,瞥到了一個阿瑪尼的Logo。

我從那個紙袋裏掏出了一件西裝上衣,記憶沿著包裝仔細的折痕慢慢蘇醒,一下子跳躍到三年前,我在去第一份工作報到的前個晚上,杜小喬拿出這件上衣燙了又燙,怎麼都不肯滿意似的,折騰到大半夜非要我穿給她看。我當時並不知道,為了這件西裝,她每天晚上在家給一個影樓做後期修片,整整熬了兩個月,眼睛紅得像個兔子,卻騙我說是追韓劇追的,而我居然就信了。

那時的我,穿著杜小喬給我買的人生第一件西裝,握著她的手跟她保證,一定會努力工作,創造給她一個美好的將來,我們要住在一間門前帶花園的房子裏,可以沒有車,但花園裏,一定要有一個大秋千,她可以一整天都賴在那上麵,做個胸無大誌的大懶蟲,我養她一輩子。

可是,年輕時的夢想總要經曆現實殘酷的磨難,我拚命工作,創意的果實卻總被比我圓滑的職場老手輕易摘走,跳了幾家公司之後才明白,這個世界無所謂公不公平,有時候機遇遠比才華重要,而我好像總是缺少那一份機遇。漸漸,棱角被磨平,從前在大學時期獲得無數光環與獎項的廣告片,已撐不起我闖蕩世界的腳步,而杜小喬,那個用了整個青春跟我相愛的女孩子,也終於被無望的生活逼迫得情緒爆發,我們狠狠地吵了一架,然後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

05

我不怪杜小喬,誰教我讓她太失望?整整三年,我除了工資多拿了那麼一點點,學會了職場裏的世故與狡詐,沒有任何長進。而最讓她受不了的,是我對平庸的臣服吧。

沒有女人會為了沒有未來的感情奮不顧身。

以前杜小喬跟我吵架,也會假裝出走,然後買一根雪糕,躲在一個我肯定能找得到的地方瞎轉悠。一般情況下,我會在發現她之後等她把雪糕吃完,再過去把她接回家。

但是那一次,當她留下一句“對不起,我的耐心已經耗完了”便轉身離開的時候,任憑我撕心裂肺地找遍了每個角落,卻再也沒有找到那個吃雪糕的姑娘,我就知道,這次我是真的失去她了。

其實我早就領悟,隻是不願認輸。杜小喬跟我在一起七年,吵得最凶最激烈時,都沒有說過分手,但她一旦說了,就再沒有回頭的餘地。

我隻怪自己不爭氣,留不住她一顆越來越低落的心。

06

雖然百感交集,但我還是穿上了那件自從甘心淪為平庸便再沒穿過的阿瑪尼,為了配合這股瀟灑,我甚至還去理了個頭發。

晚上去接張墨藻,我們倆十分愉快地看了場電影,然後趕到了那家提供免費晚宴的唯亞酒店,如果不出意外,這天的約會絕對會是個happy ending……但請注意,我說的是沒有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