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進豪華的晚宴會場，我就遇見了意外。
穿著抹胸晚禮服的杜小喬，挽著神色傲慢的葉孚羈，不知是不是周圍燈光太過絢爛的緣故，杜小喬的笑容，是那麼的刺眼。
網絡信息發達的好處是，有關杜小喬的消息，隨便滑幾下手機屏幕便可盡收眼底。我知道那個葉孚羈，她公司大Boss的親侄子，老爸是做珠寶生意的，標準的富二代真土豪，泡妞都用遊艇，長得也一臉二世祖的死相，最開始看到他跟杜小喬的合影，大冷眼一看，還以為她P了個內馬爾的合照。
杜小喬也看到了我，視線掃到我身上的時候，下意識地一怔……從沒有哪個時候，讓我比那一刻想要逃脫隱匿，並非我承受能力差，看到前女友跟現任就受不了，而是，在杜小喬的目光落在張墨藻的時候，我簡直想甩自己兩個耳刮子——穿著前任買的衣服跟另一個女孩約會，我是有多渣。
本來也不打算裝陌生人，我大方向前，先邁出那一步，“小喬，真巧啊！”
杜小喬回過神來，吃吃一笑，“是呀！”下巴衝張墨藻一挑：“你女朋友？真漂亮！”
張墨藻怯怯看我，我沒有否認，順勢將她往身邊一攬，也衝她旁邊那個壓根不拿正眼瞧我的葉孚羈揚揚頭：“你男朋友也不錯嘛！”
氣氛已經開始有些詭異，我們倆竭力維持著友好卻暗暗較勁，葉孚羈不屑是目光在我臉上探尋……
為了避免處境更加尷尬，杜小喬搶先一步離開，擦身而過時，我心裏像一張白紙被鋒利的刀片切成兩段，幹枯得已經不知什麼是痛。
有人說，吃貨的世界很簡單，在那場我再無法專心享用的晚宴上，張墨藻同學卻十分盡興，每道菜上來都興致勃勃地拍照留念，再激動品嚐，吃得不亦樂乎。
我看著她，心無城府而又單純快樂，這種感覺對我來說，很久都沒有擁有過了。
07
那天晚上，送張墨藻到她家樓下，快要分別的時候，她忽然踟躕扭捏，好半天才抬起頭對我說：“聞駿，我覺得你人不錯，當我男朋友吧，以後每天都能一起吃飯了。”
我知道這女孩對我有好感，說實話我對她印象也不錯，隻不過，在她眸光晶亮望著我的一瞬間，我又想起杜小喬。
我們曾那麼簡單的相愛過，在廢墟一樣的困境中擁抱過，在枯燥晦澀的歲月裏對未來信誓旦旦地憧憬過……隻是那一切，在我看到杜小喬挽著葉孚羈的時候，在張墨藻一臉期待望著我的時候，都變得遙遠而恍惚，原來那一切早已經過去，原來我一直心存僥幸。
反正是早晚都要麵對的殘酷——我們想要的完美與永久，不一定是跟最愛的人一起完成。而張墨藻出現得恰到好處，我也想要兩個人一起吃飯，還有什麼比擺脫孤獨的誘惑更大？
拍拍張墨藻的頭，我隻想讓這個女孩放輕鬆一點，聲音也溫柔下來，“傻瓜，這種話，應該我來說呀。”
這一夜我睡得很沉，跟杜小喬分手之後，我幾乎每天都在做夢，我夢見她回來，而我抱著她不讓她離開，然後每次醒來，心都會很疼。
可是，雖然我這天逃過一劫般沒有夢見杜小喬，卻在大清早就被她的電話吵醒，一開口就揶揄我出手闊綽派頭十足帶軟妹吃大餐，說得我麵紅耳赤啞口無言……誰讓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捉襟見肘，沒給她花過什麼錢，說起來也是一樁遺憾。
“遺憾？”杜小喬提起精神：“那好辦，一會兒我把購物車的東西都拍下來，你都幫我把錢付了！”
我痛快答應，然後她掛斷電話，手機裏源源不斷地傳來代付提醒。
我看了眼總額，兩萬四千多，算上杜小喬上次幫我拉的私活報酬，還得外搭我半個月薪水。
可是，我想起她跟我在一起的窮酸樣，再回想她昨天站在葉孚羈旁邊的光鮮亮麗，就覺得自己欠她太多，即便花光我現在的所有，也沒法償還她在我身上耽誤的青春。
確認支付之後，我鼓了鼓氣，想要對她說，杜小喬，我們不要再聯係了。
你找到了更好的歸宿，我也該做點什麼，為我的現女友負責。
可是杜小喬卻搶先一步，給我打來電話，心滿意足地衝我說，“算你有良心！我逗你玩的啦，待會兒把錢退給你！”接著又正經起來，“下午出來一下，這回是個大活！”
我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沒能跟杜小喬絕交，隻是因為想知道，她說的“大活”是什麼，而不是因為，我根本就拒絕不了她。
08
這次是跟一個網站合作，拍一個係列的青春主題微電影，杜小喬給我透好了底，要是能把劇本一並搞定，一集拿個小二十萬不成問題。
二十萬！我興奮得不知所措，也就是說，這個係列能出五集，就能拿一百萬——這是什麼概念？在這個城市搞定一套兩居室的首付都不成問題的節奏啊！
我在杜小喬的引薦下，跟網站負責人見了幾次麵，敲定細節後順利簽下了第一集的合同。我拿著合同來回看了三遍才確定這一切是真的，活生生的，我即將跟那些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一樣，可以有機會大施拳腳了。
我甚至有股莫名的悲壯——如果，如果這些機遇能夠早一點，再早一點出現，那麼我跟杜小喬，是不是就不會分手？
但事已至此，一切的假設都沒有意義，我在心緒平靜下來之後給杜小喬打了個電話。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謝謝她。
咖啡廳裏，杜小喬毫不客氣地點了份豪華下午茶套餐，看著她用精致的小叉子將紅絲絨蛋糕一口一口抿進嘴巴，然後露出一臉滿足的模樣，我心底不禁泛起一股酸楚。我知道這個女孩要的東西一直都不多，可是偏偏在她最好的年紀裏，我能夠給她的太少太少。
大概是這家店的裝修色調偏懷舊，我跟杜小喬都沒有說話，就那樣安靜地喝著咖啡，任憑時間漫長，任憑傷感悠揚。
我們都沒有想到，這個沉默卻不沉悶的午後，最終會終結在一陣動蕩的兵荒馬亂，葉孚羈氣勢洶洶地出現，目光自看見我的那一刻便暴露不善，他毫不顧忌地指著杜小喬大吼大叫，然後指著我問你TM的是誰，我忍不住站起來卻被杜小喬橫在中間。我從沒見過那樣低聲下氣的杜小喬，她帶著哭腔乞求：“葉孚羈我錯了，咱們別在這兒吵了，行嗎？”
葉孚羈看了看她，又眯著眼睛掃了我一眼，好半天才從鼻腔裏哼出一口氣，然後一把拖走了杜小喬。
你心愛的寶貝，卻在被別人肆意踐踏——還有什麼比這種感覺更讓人氣憤難當？可是，看著杜小喬一臉不以為然的模樣，我除了攥緊拳頭心頭發痛，又能做些什麼呢？
09
那天之後我再也沒有接到過杜小喬的電話，但我看到她發在朋友圈裏的照片，好像還不錯，也或者一切都是偽裝的，可那又怎麼樣，我們都沒有為對方操心的資格了。
我也開始忙碌起來，白天上班，晚上熬夜寫劇本，張墨藻一開始來給我送飯，後來幹脆過來陪我，買了一堆鍋碗瓢盆，一頓晚飯一頓宵夜，三菜一湯絕不含糊，而且除了吃飯，她絕不打擾我，總是一個人靜靜地看書玩手機，累了就縮在沙發上睡著——杜小喬從不這樣，她一時一刻也靜不下來，不管我多忙多累，都得陪著她聊天看電視，直到把她大小姐哄睡，才能爬起來偷偷工作。這世界上的有些事情就是這麼不可思議，年輕的時候總覺得身邊的女孩太過刁鑽不懂事，可如今遇到一個千依百順又識大體的姑娘，但心裏念念不忘的，卻還是那個刁鑽的家夥。
隻不過，懷念永遠也隻剩下，懷念而已。
再深刻的往日懷念，也抵不過活在當下的陪伴，有時候我寫劇本卡了殼，回頭看看張墨藻，心裏會莫名地安靜下來，我想，自己總有一天會淪陷在這種安靜裏麵吧。
可是，那忘卻與重新開始的界限在哪，我始終不願去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