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完全陷入困境,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朦朧中好像覺得時間溜過去好久,想努力睜開眼可怎麼也掙紮不出,忽然感到有人晃我,可是頭很沉,起不來。搖動比上一次更猛烈一些,我明白已上課,才逼著自己從睡夢中醒來,揉著惺忪的睡眼,頭依然昏沉沉的,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哈欠,望著課本發愣,好在這種狀態持續的時間不長,經過短暫的休憩我重新思考未做完的作業。恢複精力的感覺的確不一樣,思路如江水般往外湧,布置的作業根本不費時間,很容易的做完了。我將作業本遞給呂梅,小聲的對她說:“師傅,做完了幫我交作業。”呂梅接過作業本,把它放在厚厚的書堆上,自己獨立思考著。
數學自習室很安靜,老師像往常一樣坐在講台上,翹著二郎腿往外瞧,時不時提醒一下睡覺的同學。太陽光透過玻璃,漂浮在空中的微塵看的清清楚楚。無聊的時間啊!邊上的幾個同學已熟睡,那口水就是證明,偶爾,有同學去問老師題,但這並不影響他們休息,一個個粗看正兒八經的做題,走進細看才發現早已睡著,這種佯裝的本事是日積月累練出來的,甚至端坐著也能睡著。
下自習的鈴聲對同學們來說是種解脫,沒待老師走出教室,幾乎齊刷刷的趴在桌上小憩。我可睡不著,抽空往隔壁班那邊去,這是每天我必做的事。我站在窗戶旁看著靜瓊睡覺的樣子感到很滿足,沒驚擾她的休息,畢竟學業太重使她羸弱的身體承受不住。
三班有孟文輝、宛廷、章燁,以及最要好的哥們郭子,加上良好的交際能力,跟這群學校最霸道的家夥關係搞得挺不錯。我和旁邊認識的同學扯閑話,賊溜溜注意著靜瓊。課間的十分鍾如此短暫,經不起耗便結束,外麵的同學陸續的進教室,我佯裝沒聽見鈴聲仍待在原處。直到上課的老師出現在樓道口才往教室走,仍沒忘記朝靜瓊那望,此時三班傳來嘹亮的歌聲,靜瓊好像感應到一雙眼睛盯著她,回頭向這邊張望,我們的眼神碰到一起,幾乎是同時抿嘴微笑。
這節是英語課,蘇倩用二十多分鍾將課文講完,突然想起要檢查昨天學過的單詞,幸好昨天做了準備。我得意洋洋的在板凳上邊聽寫邊扭著,胡亂的瞅著別人努力回想的難受樣,覺得自己很牛,飄飄乎如隨風而飛。
蘇倩帶著沙啞的聲音說:“同桌互改。”
我漫不經心的修改著呂梅的單詞,蘇倩走到我旁邊。“林默,你板凳上是有釘子嘛,都沒說靜一會,單詞全默寫對了?”
我不知她為什麼這樣說,從上課到現在,自己老實的跟木頭似的,這不是冤枉本人嗎?呂梅把我的單詞修改完,遞給蘇倩看,呂梅說:“錯一個。”
我得意的望著蘇倩,她一頭染成橙黃色的短發,白皙的透明的皮膚,圓潤的臉頰,笑著合不攏的嘴,露出一副整齊且潔白的牙齒,穿著一件米黃色的長袖衫。讓我覺得她如小孩子一般,有著一張充滿天真的臉和微胖的身體,說實話真與我見過的一個小女孩十分相似。
“你上初二是不是得過第一?”
“啥叫得過,就是的!”我一臉的疑惑,不曉得她要幹什麼,蘇倩湊上來,臉離我很近,她的笑是如此的和氣,看樣子心情不錯。
“經常聽說你學習好,我看你這聳勢子,坐都坐不住,動彈的不停,是不是哄人哩?”
她說這樣的話肯定沒有經過大腦,學習成績擺在那一看便知道。一個老師不可能不了解好學生的事情。要放在平時我對老師的這種無理取鬧會保持沉默,任其天南海北亂扯,我總是右耳進左耳出。但今天不同,本人允許他人漠視,卻絕對不答應別人的懷疑。
“你聽別人胡說,咱這爛水平還叫學的好。”
“甭強,要是能行英語考到全班前三,總成績排到全級前五,今後就不說你,你在班裏想怎麼都行,我睜隻眼閉隻眼,怎麼樣?”
我猜想她以前對付那些學習普通的學生常用這種方法,且非常奏效。多精明的人,怪不得她帶出的學生那麼厲害。本來我是可以不理會,自己對事情的態度一向平靜如水,她激我怎能看不出來。可她無禮的態度深深搖動了我的心,為此,非和她較勁不可,否則便承認自己膽怯、懦弱。要知道人的有些東西是必須維護的,就算付出沉重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要沒考到,怎麼辦?”我順勢問了一句,這種事就像賭博一樣是要付出點什麼作賭注。
“輸了的話,就老實的聽我的話。”蘇倩笑著說,一看那副表情就料到會如此。
“沒問題。”我實在不想在與她說話,想趕緊支走她,好讓我安靜點。真受不了離得這麼近,簡直要把我吃掉似的。
“用不用寫下一張保證條?”她得寸進尺,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聽了很是氣憤,不明白她怎麼這麼精明。看她那含嘲帶諷的微笑,我的下顎微微的戰栗,眼睛裏沸騰著狂怒的鮮血好像要噴出來似的,但我勉強控製住,厭煩的叫嚷:“寫啥哩,我說話一定算數······我拿人格擔保。”
蘇倩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盯著,大概是被我的舉動驚住了或者對我的保證嗤之以鼻。總之這種目光讓人很難受,仿佛孤身無援。我心情亂糟糟的,欲說不能,慌亂中想找個人作證,隻有這樣才能讓蘇倩相信本人言出必行,這時我看到呂梅,隨即靈機一動。
“你要不信,叫呂梅見證,咋樣?”
蘇倩咕噥著同意,笑著撫摸了一下我的頭就離開。我不知這是什麼意思,但卻討厭別人把手放在我的頭上。呂梅投來黯然的目光,她一定在生氣,誰讓她是師傅呢。我朝她微笑著聳了聳肩膀,說:“算我錯了,你也看見了,要不把你請出來蘇倩非把我吃掉,誰讓你是師傅呢,不叫你替我扛讓誰扛。”
“我看你一個月後咋辦呀!”
下午的課實在太單調,除了講解例題便是做題,沒一點令人高興的奇事。單調的日子,時間總在煎熬中飛逝。世上沒有樂事就自己創造吧,正如魯迅他老人家說的‘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然而此刻我沒那心情,一種深深陷入數學的迷惑像鬼魅般吸引著,使剛才波瀾的躁動消失的無影無蹤。深陷思考是很容易忘記時間概念,放學的鈴聲已敲過,可自己不想出去,決心非做出眼前的難題,否則留在腦中幹什麼都會去想,草稿紙撕了一張又一張,陪了我兩年的鋼筆拚命的吐水,思緒如遊絲般稍不留神就可能中斷。我隱約感覺到有人在窗戶注視,但思維到了關鍵時刻,並沒有分心去瞅個明白。因為那身影沒多久便消失,我以為是做的太認真產生錯覺呢。天不負苦心人,難題終於讓我做出來,內心充滿了喜悅,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觸,長長籲了一口氣,這才注意到教室空空如野。
站在樓道上,我望著學生來來去去,自己根本沒有感到饑餓,懶得去食堂。說來也巧,靜瓊正好從水灶提著暖瓶出來,本來想叫她但介於人多沒敢開口,便靜靜的靠在護欄旁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一件粉紅色的襯衫,黑色的牛仔褲和紅布鞋。她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我的眼光隨著遊弋。她將暖瓶放在乒乓球場旁邊的台子上,那兒離食堂近,許多暖瓶都擱置在那裏。靜瓊的身影隱沒在食堂的人潮中。我隻好望著她放暖瓶的地方,等待她再次出現。沒多久,靜瓊身影闖進我的視線裏,她手中拿著兩個燒餅。我心想:怪不得臉色那麼慘白,肯定是不好好吃飯,導致營養不良。
我沒有去吃飯,在外麵站了會又回教室苦學。班裏的同學已來了一部分,有的還在吃,有的安靜的看書,有的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討論問題,不時傳來朗朗笑聲。呂梅從外麵走進來,拍了我的肩膀。“外麵有個女生叫你。”呂梅用冷冷的口氣道,仿佛心裏有什麼不悅似的。
我注意到呂梅的表情,猜到是為了什麼,但心裏隻想與她保持一般朋友的關係,除此之外別無他想。有這麼一件事實,自己跟男生們待在一起多數時間會感到煩悶無聊、心情冷落、很不舒服,可是一到女生麵前,便覺得自由自在,知道該與她們說些什麼,采取什麼態度,就算靜默的待著也讓人高興,甚至相信自己的外表、性格及整個人有一種說不出的吸引力,使女生們願意與我交往,當然這些變化全跟靜瓊有關。聲明一點,本人很尊重女生的,除了靜瓊不會在喜歡第二個女生,再說我一直堅信世界上男女之間有純潔的友誼,而非愛情。對於呂梅正是這種態度。
從教室出來,看見靜瓊站在門口正朝樓下的花壇張望,我憋住喜悅的心情,悄悄地順著她的眼光的方向望去:滿花壇的月季怒然開放,展瓣吐蕊,吸引了不少昆蟲在周圍徘徊,譬如蜜蜂。花壇旁邊的針葉樹放鬆似的垂下枝條,遮住了底下的圍牆。我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走到身後,估計她已感覺到身後有人,裝作不知道。
“靜瓊。“我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滿臉笑意像五月裏的陽光一般燦爛。
“嚇死我了,不知道我有心髒病······給!”靜瓊假裝生氣卻把手中的東西塞給我,原來是剛才打水時買的燒餅,我帶著調侃的語氣說:“咦?你怎麼知道我沒吃飯,這麼關心咱啊,太讓人感動。”
靜瓊還沒開口,後麵卻有人插了一句,“你兩口子在這幹啥哩?”
我一聽是孟文輝趴在後窗上亂叫,憤怒的瞪了他一眼,真是煞風景!高興的心情全讓他攪了,我回頭小聲對靜瓊說:“你先進教室去。”
靜瓊沒一點不樂意,看了我一眼便回教室。我靠上去,邊嚼著燒餅邊和孟文輝說話,我問:“章燁那貨幹啥去了?今沒見他喊叫。”
“你說那狗聳,剛才路上碰見紀甜,鬼曉得兩人到哪胡逞去了。”孟文輝狡猾地詭笑著,“你咋跟方靜瓊膩上的,我看她長的一般嘛,不行哥們給你介紹幾個漂亮的,”
我當時真想罵他兩句,這樣侮辱‘女神’,可一想和靜瓊相好以來就不罵人,要為這件小事打破我的良好記錄太不值顧。我克製住內心的怒火,把到嘴邊的髒話咽了回去,沒好氣的嚷:“我看方靜瓊長的好看就行了,別人愛咋說跟我無關。你別操這閑心,管好自己就行了。”
孟文輝這家夥是喜歡雷秋萍的,這是他親口告訴我的,並且我知道他經常逃課往另一所初中跑,因為雷秋萍轉學了。現在,他見我和靜瓊關係如此親密,心中難免有點嫉妒,估計是羨慕才說出那樣混賬的話。
“林默,你都沒說給咱介紹一下,來這麼長時間,方靜瓊老是坐在那,給她說話也不理人。”孟文輝的態度可是一百八十度轉彎,倒向我訴苦。
“你不是說人家長的難看,估計見了你長的這麼英俊,人家自卑咧!”我譏諷道。
“剛哥們說著玩的,不要較真,她可是我班公認的班花,比起SHE不知強到哪裏去。”
我有點迷惑,不理解他口中的SHE是什麼意思。“SHE是誰啊?”
“我拷,不會吧!你連這都不知道,太沒見識了,楊英、花花、張曉啊!合稱SHE。。”
這三人中我僅認識一個就是楊英,人長得矮胖,脾氣暴躁,經常與男生打鬧,一點女孩子的矜持都沒有,完全是個瘋丫頭。經孟文輝這麼一說,估計另兩個女生也算醜的可以。三班這群人總喜歡閑著無聊給別人起綽號,而且偏偏挑別人的短處作笑柄,這一點我身痛惡疾。
“林默,”孟文輝捅了捅我,“咋樣?把你掌櫃的介紹一下。”
“要認識自己去,找我幹啥,靜瓊·······就那樣不愛說話,像你臉皮厚的——離城四十裏下馬,還給我說。”
“咱不是哥們,朋友妻不可欺,要不給你打招呼誰敢私自行動。”
“死狗,爛娃,二流子、錐子、哈聳,······“從教室外的樓梯上傳來罵人的順口溜,隻見一個身材骨瘦的高個子,腳上掛著一雙拖鞋,一身花色雜亂的衣服,邁著外八字踱過來,拖鞋好像是累贅似的,他一走起路來發出很煩人的噪音,身子隨著節奏左搖右擺。旁邊跟著一個個頭與他差不多的同學,可穿衣的風格完全兩樣:襯衫加西褲,一雙擦著油亮可鑒的皮鞋。瘦高的綽號叫鋼絲,另一個叫幫主。鋼絲長的黝黑且看上去圓滑,而幫主則白淨、成熟老練,真搞不懂他們怎麼成為好哥們的。
“林默,飯還沒吃。“鋼絲湊上來,他的嗓門扯的老高的嚷。
我把手中的燒餅在他麵前晃動,說:“這幾天窮的叮當響,就靠這點幹糧度過難關了。”
幾人聽了樂的直笑,鋼絲過來將我那點口糧搶了一半,一邊往嘴裏塞一邊抱怨。“兄弟我半年沒吃過牛肉,一個月沒見過雞肉,每星期隻能以豬肉過活,這日子苦的沒法過了。”
我一聽就上去湊他兩拳,氣憤的叫嚷:“你是屬狼的!”
開了一會玩笑,我們幾人便認真的談論一些關於身邊的事。其實無非是學校的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譬如誰和誰打架;誰有成立了個小團夥;哪個女生漂亮、哪個醜陋;學校的管理情況,以及誰如何的牛跟老師對著幹這類事,天天如此卻樂此不疲。我對這些一向不感興趣,但卻喜歡看他們高談闊論的快意恩仇。
“二文,有煙嗎?”鋼絲突然朝孟文輝喊,肯定是煙癮犯了。
“有錘子哩,剛才讓章燁連盒子都搶走咧!”孟文輝說。
鋼絲毫不給孟文輝留麵子。“你****的什麼時候有過煙,回回問你都沒有。”
“真的沒有,不信你看。”孟文輝把口袋翻出來,一副冤枉的神情,“沒有吧!不就是爛煙嘛,哥們有絕對給你發,可現在沒有。那幫主有煙沒?”
“你別看我,鋼絲剛跟我把煙抽完,光剩一個空盒子。”幫主不慌不忙的回答。
“林默,你有沒有?”鋼絲竟問起我。
“你沒事吧,知道我不抽煙,從哪來的煙?”
的確鋼絲的煙癮太大了,一會兒就饑渴的受不住。他一邊咒罵,一邊嬉皮笑臉的高扯著嗓門叫嚷。“把他媽日的,啥世道,連一根煙都混不到,日子沒法過了。”
“算了,鋼絲湊錢買幾盒去,省的傷臉。”幫主平靜地說,他看起來很穩重,說起話顯得經曆過世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