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詳問麓中事 上(2 / 2)

琅玕並沒有起身拜見,隻稍稍將頭一低,“屬下乃新人,於情於理都該我去拜見您的。實在身體不爭氣,到今日也下不了地,倒讓您掛念了,還請恕郎幹失禮吧。”

“哪裏話,哪裏話,郎掌事一路過來。自是不習慣,是得好生將養些日子。這些虛禮不必拘謹。況且您是國師的師侄,好比大人的家人。裘貴還要多承您關照才是。”

“裘大人客氣了。我樣貌醜陋,進不得廟堂,師叔才將我放到這裏,不過圖個靜養之地。”琅玕伸手看座。

裘貴挺著肚腹便便,前撅後弓的坐到琅玕身旁的一方石墩上,碩大的屁股竟溢出去一半,隻好左右挪著。“是呀是呀,晉西雖不比京畿。但西麓也算得上是個修養的好地方。國師大人愛才卻不肯讓您操勞,可見他老人家對您的愛重。”

琅玕不在意的玩著毯子邊角,微笑不語。裘貴隻好把些誇讚表功的話,說起個沒完,想引了琅玕的興趣。誰知琅玕隻“嗯”“啊”的隨著,並不接話。裘貴剛剛已在門外被挫了銳氣,現在又見琅玕架子端的十足。心中不由端量,額上漸漸浮起細密的汗珠。

原本他來之前特地打聽了一番,卻調查到國師身邊從未聽說過一個師侄,更沒人見過他叔侄倆親密相處,於是心中起了疑惑,莫不是這位師侄隻是泛泛。但大人特意修書給他,讓照顧,又是不假的事實。由此實難判斷他們的遠近,故而行了兩手準備。雖安置了周全的院落物品,可跟昂貴就不搭邊了。

但他素來小心,汲汲營營的向上攀附,萬一自己錯了,他真是國師的親信,這樣寡淡的迎接,豈不是喪失了表功的好機會。遂又不甘心。

正躊躇著,他身邊有個師爺,人喚:算盤牛的,看出了他的心思。馬上寬慰的對他提議道,“哎,東翁。想這些做什麼。您就先按著掌事的規格置辦,等見了他本人,再計較也不遲。人不都說嗎?帽高頭自仰,插標腰必彎,是什麼出身,別的還在其次,倒是一身氣勢,是改也難改的。”

裘貴瞬間茅塞頓開,打定主意,早早來拜見,細細掂量這位郎掌事在國師那裏的份量。誰曾想,朗幹人未到,名聲就傳開了。竟是個能謀善辯的主,那為國師看重自不為奇。

再看今日的陣仗,雖然官位遜於自己,舉止做派卻倨傲十足。這樣的氣度,定是長年身處高位,為人捧奉的結果。比之同樣高高在上的盛羅,雖少了三分的跋扈,但更多了些凜然。

這樣想著,裘貴不免暗自抱怨因小失大,再瞧著琅玕怠慢的神色,真真腸子都悔青了。自己在這偏遠的西麓,遠離朝堂不說,多年了也還隻是個副職。好容易現在得了個契機臨近真神,自己還因為可惜那點兒錢財,沒能大大添一筆燈油。照他現在給的臉色看來,自己別說升遷無望,隻怕如今的職位也要岌岌可危了。

裘貴越想越怕,駭然的情緒一下子襲遍全身。但他畢竟侵染官場多年,強自定了定神,心底發狠,麵上卻更加諂媚。“我觀著掌事的氣色,著實需要調理。我雖入職多年,無奈一直居於人下,官微權少,多方打點,也隻周全這個小地方。實在委屈您了。不過我祖上傳著一顆千年老參,看著倒是能給您派些用場。我這就命人取來。”

他話說的極到位,先是脫幹淨自己備禮不重,是礙於職位,沒那個權力。接著又表了忠心,願意拿出私有的家財孝敬。

說完餘光關注著琅玕,看她的反應。果然琅玕將頭抬了起來,不再敷衍。“祖上之物,必是傳家之寶。朗幹是您的下屬,怎能領受?”

“此言差矣。所謂良駒寶馬贈英雄。掌事謀辯過人,是少年俊才。況且國師大人囑咐您來此靜養,必是想您能完璧歸趙,回去廟堂一展宏圖。我是大人的門下,別說區區一根野參,就是要我裘貴全部身家,也願傾囊相受的。”

對於裘貴這番說辭,琅玕心裏跟明鏡似的。隻是小小的一番相處,裘貴的品行,已然在她心裏定了七八份。琅玕心底酌量,此人既然唯利是圖,她用起來倒也省心。

“您既如此說,郎幹就卻之不恭了。將來見到師叔,您的這份忠心,我必據實以告。”

裘貴心頭一鬆,忙推說,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琅玕輕輕歎了口氣,一縷清愁浮上麵來:“我這次來養病隻是其一,師叔另還有事吩咐。我卻是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