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橘不省人事,那麼逃脫家政教室、破壞阪崎的結界趕到長穀川身邊這條路就斷了。就算要利用速度型的速度抱著橘逃走,也會遭到阪崎在來路所設的數道結界阻攔,一下子就會被他追上。
那些結界為的不隻是拖延長穀川,也是防止刃更幾個逃跑的屏障吧。既然逃不了……就隻能一戰。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從腹中擠出激奮的嘶吼,強行使肺葉重新動作後,東城刃更出擊了。
刃更以指向阪崎雙眼的布倫希爾德為盾,壓低姿勢,在流理台之間穿梭疾奔。這樣的舉動,是為了對付那看不見的衝擊,這樣就能封阻來自前方及左右的攻擊。
多半不會有來自後方的攻擊。自己已將阪崎鎖定在正麵,假如衝擊從背後轟來,隻要改變體態、順勢往前攻擊就好。預想很快就成真,衝擊果然從上方攻來,刃更即刻以加速回避;並就此一口氣逼近阪崎,高舉布倫希爾德向下劈斬。阪崎理應不能躲開這次攻擊——一旦躲開,刃更就會直接以布倫希爾德破壞家政教室的地麵,開出一個通往下方二樓的洞。既然阪崎想阻止刃更與長穀川會合,那應該是他最想避免的事態。於是刃更從阪崎會采取的動作中排除回避的可能,準備強行突破任何防禦般奮力一斬。
「——原來如此。」
阪崎不改笑容,以看不見的衝擊對撞刃更的斬擊;但刃更斬擊的威力更勝一籌,帶著「鏗!」地尖銳聲響彈開阪崎的衝擊波。刃更沒有因此停手,繼續斬下布倫希爾德——不過斬擊與衝擊對撞後產生的些微延遲,已足以讓阪崎後退拉開距離。然而——
……別想跑!
刃更即刻跟上。就算阪崎能在刃更的攻擊距離外發出衝擊,隻要距離趨近於零就有誤傷自己的危險,自然能夠降低他釋放衝擊的次數。他手上沒有武器,很可能是魔力型——一旦距離縮短,身為速度型神速劍士的自己數招之內就能壓製對方。
總而言之,近身戰鬥是刃更唯一的勝機——而他也這麼做了。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刃更瞬時衝進布倫希爾德的可及範圍內,順勢連斬而去。
由於錯誤的閃躲可能會使得刃更破壞地麵,阪崎就地施放護壁,防禦刃更縱橫交錯的無數斬擊——
「真傷腦筋……她很快就會過來,別讓我花太多時間好嗎?」
並在帶著無奈笑容這麼說的瞬間,放出了衝擊波。
可是——目標不是刃更,而是倒在一旁地上的橘。
那是由上往下的攻擊,為了不轟穿地麵而控製了力道。擁有吸血鬼的強韌和恢複力的橘,應該不會受到太重的傷害,但是——
「…………!」
見到失去意識無法抵抗的朋友遭受攻擊,使刃更不禁心生動搖而拖慢了攻擊速度。阪崎趁隙後退一步,右手掌對準刃更說:
「哈哈哈——東城你真是個好人耶。」
下一刻,阪崎放出的衝擊擊中了刃更的肩頭。
「呃!啊……!」
一直采取守勢的阪崎,仿佛泄憤似的朝反仰著浮上空中的刃更追擊而來,無數衝擊波不停轟在撞上牆邊玻璃櫃的刃更身上。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衝擊的連續槌打中,玻璃碎片在刃更全身各處劃下無數傷痕。盡管如此,刃更仍以布倫希爾德斬裂接連襲來的衝擊波之一,並立即離開牆邊。然而——
「————!」
當他再度衝向阪崎之際,突然倒抽口氣停下動作。那並不是因為受傷,阪崎身旁——就在他側邊,有名少女浮在半空中。
「!……胡桃!」
刃更忍不住叫出她的名字,但胡桃沒有反應。相對地,阪崎開口說道:
「你放心,她隻是昏倒而已——再怎麼說,她可是我貴重的人質呢。不過她現在隻是失去意識,如果不希望她連命都沒了,東城刃更,你最好識相一點。好啦——」
阪崎的笑容變得更為爽朗。
「抱歉,我時間不多了——能請你放下武器嗎?」
「………………………………………………!」
縱使刃更牙都咬得磨出聲了,到最後還是不得不聽從阪崎的要求,畢竟胡桃的性命無可取代。不過——絕不能就此放棄。
……還沒完呢……!
阪崎的目標是刃更,而且很可能是為了「無次元的執行」;這麼一來,他應該不會輕易下殺手,一定還會有反擊的機會。就在這麼想的刃更要將布倫希爾德扔進空中時——他忽然聽見了一道「咻」的風鳴聲。
「——————」
仔細一看,阪崎抬起了立著食指及中指的右手。
——下一刻,刃更的身體隨著「喀鋃」的金屬聲向右傾斜。
刃更趕緊踩腳站直,心想:「這是怎麼回事?」然後看見了。
布倫希爾德已經落在地上——連同裝甲化的右臂一起。
……咦?
在思考靜止的刹那間,遭切斷的剩餘手臂——肩口部位噴濺出大量鮮血。
感覺不到痛楚,隻看得見血不斷湧出,且意識急遠稀薄。
……!這是……!
刃更大為焦急。這意識的混濁並不是由於大量失血,恐怕是阪崎趁刃更發現自己受到重傷而意識產生破綻時,操弄了他的精神吧。
無論如何都要撐過去——才剛這麼想,全身的力氣就急速流失。
一回神,眼前已經是家政教室的地板,且轉眼間變得一片黑暗。
……可惡……!
怎麼能就這樣敗在這裏。刃更以僅存的左手拚命摸索布倫希爾德,但在滿眼黑暗中,他的手也隻摸到地板。
很快地,刃更就連這點掙紮也做不到了。當他放棄挽留意識之際——
……是、誰……?
東城刃更依稀聽見某人的聲音。
而意識完全受黑暗吞噬——已是緊接在那之後的事了。
10
阪崎確定倒地不起的刃更完全昏迷、無法再戰後——
「現在呢……該加快動作了。」
與刃更戰鬥時,已有兩道結界遭到突破,她很快就會來到這裏了吧。在那之前,非得設法離開這裏不可。
「——不過,要走也得先收拾幹淨再走。」
說完,阪崎往一旁昏厥的胡桃和橘看去。既然已經得到刃更,人質就沒用了。帶著累贅上路不僅會拖慢速度,穿越空間時還容易留下蹤跡;不如趁現在斬草除根,以絕後患。於是,阪崎朝胡桃和橘伸出右手——而眼角一帶,刃更倒在地上的身影也在這一刻消失了。
「什麼……——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阪崎轉身發出的驚歎瞬間就成了哀號。一道看不見的衝擊從正麵將他轟飛,接著是一連串的轟聲。那是如炮彈般彈飛的阪崎,撞穿家政教室的牆和並列的多間教室所造成的聲響。
阪崎接連掃過了五間教室,將硬實的黑板、講桌、棋布的課桌椅、置物櫃等都撞得七零八落——最後由背撞上工藝教室的巨大機具才終於停下。之後——
「呃……唔……哈……!」
苦悶呻吟中的阪崎吐出了大量鮮血,明顯表示五髒六腑有所破裂,就連肋骨也不是骨折那麼簡單,早已碎不成形了吧。
……到、到底是怎麼了……?
痛得視野歪曲的阪崎好不容易才能夠集中心神,一團金光跟著包覆了他,急速修補肉體損傷。盡管如此,阪崎一時間仍動彈不得,隻能稍微抬頭。
「!…………?」
並在自己原來的方向看見一團綠火般閃曳的氣場,忍不住倒抽口氣。陰暗的結界中,逸散鮮豔光點的氣場正緩緩逼近阪崎。
那確實是東城刃更。在阪崎撞出的教室殘垣——滿地的碎磚殘木上,他踏著穩健步伐一步步走來,讓阪崎看得不禁瞪大了眼。刃更的出血已經止住,且不僅如此——
……被我切斷的右手怎麼……!
刃更原應被切斷的右臂業已複原,並緊握著布倫希爾德。
不,正確而言,那並不是複原。過去具現出布倫希爾德時,隻有右手會裝甲化;但現在的刃更軀幹及背部都蓋上了裝甲——有如受到裝甲的侵蝕。
接下來——
「————————」
刃更的眼珠凶惡地轉向阪崎,仿佛鎖定獵物的野獸,以不同於平時的目光注視阪崎。一和他對上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結束自愈的阪崎守就企圖擺脫高漲的恐懼般嘶吼。
名為恐懼的本能戰勝了理性,讓阪崎忘了自己原想活捉刃更,在空中放出無數金色光球並一舉釋放,光球就這麼拖曳著流星般的光帶疾速水平飛向刃更——
「——————!」
他卻在空中劃出斬擊軌跡的劍光,在轉瞬間將它們完全消滅。緊接著發出的鳴動聲,表示刃更發動的無疑是「無次元的執行」,不過——
……他居然連續發動了那招……!
不可能,怎麼會有這種事。考慮到完全消除的成功條件,要連續發動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如此的訝異,使阪崎的思考產生了刹那的空白。
刃更的身影就這麼消失在阪崎眼前,隻留下飄散的光點。霎時——
「————!」
反射性的扭身救了阪崎自己一命。布倫希爾德下斬的劍光,掃過了阪崎頭部原在的位置。但這閃躲並不完全,左耳頓失聽力,讓左耳被削掉的想法掠過了阪崎腦中。
……不對。
光是削掉耳殼並不會造成聽覺的喪失。阪崎一邊進行閃避動作,一邊觸摸頭部左側。沒有痛楚、沒有出血,但左耳確實失去了聽覺。仿佛——聽覺的存在從這世上消失了似的。
「該不會,那不止能用在反擊……!」
在前所未有的驚愕中,阪崎迅速與刃更拉開距離。他不止能連續發動「無次元的執行」這完全消除技能,還可以用在攻擊上?怎麼可能。「無次元的執行」的發動條件,就是為了限製它過於強大的力量啊。
如果能忽視那些條件——
「那他豈不是…………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刃更瞬時繞到了阪崎麵前——而緊接著放出的橫掃,奪走兩人他的右腹側。
下一刻,因劇痛而踉蹌的阪崎被刃更一把掐住喉管——
「!……呃……哈啊……!」
並以足以掐響頸骨的力道舉起他。呼吸困難的阪崎,在這時看見了。
散發綠色磷光、手持布倫希甭德的刃更臉上,帶著陰慘的微笑。
——這使得阪崎立刻想說點話製止他。
什麼都好,即使是扯謊也行。
總之要盡快說點什麼製止刃更就對了。然而,刃更隨時能扭斷阪崎脖子的握力,讓他一句話也成不了聲。接著——
「————————」
刃更揪起眉心,更加使力地緊握布倫希爾德——要使出「無次元的執行」,消除阪崎整個人的存在時——
「——到此為止。」
一道沉靜話聲忽然響起——下一刻,金色鎖鏈纏上刃更,封住他所有行動。
就在如此千鈞一發之際,阪崎保住了性命。
「!……哈啊……哈啊……我竟然會被這種……!」
兩膝悵然跪地的阪崎憎惡地呢喃,並瞪著被捆在空中的刃更。這時——
「——你也有今天啊,歐尼斯。」
那聲音語氣刻薄地喚出阪崎的真名。轉頭一看,隻見她緩緩走來。
「您怎麼能進來這裏……」
「有什麼好奇怪的?你設來阻擋我的那些結界,早就在刃更被你弄到失控而亂發無次元移轉的時候全都消滅了。」
這麼說之後,長穀川千裏冷笑一聲。
「勇者一族那麼簡單就決定把能力會失控的刃更逐出村落,你以為是為了什麼?就算墮入這個世界、為封印邪精靈而奉獻自己的身軀和魂魄,布倫希爾德還是為主神獵回最多靈魂的最強女武神啊。」
「!……想不到被封印了以後,還能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恐怕是布倫希爾德的靈子在刺於大地的期間,與其封印的邪精靈和日後成為其使用者的刃更發生了不為人知的融合,才能在名為劍的容器中維持強大力量和部分自我。刃更右臂再生等一連串的失控行為,肯定是由於被斬離刃更的布倫希爾德,為了維持自身存在而不顧一切地想回到宿主身上,最後本能性地對影響其存在的阪崎起了殺意所導致。
可是……
就算布倫希爾德是壓過宿主刃更的意識、顯化在他的肉體上而導致指控,但與刃更的肉體結合的她,所能做的任何一切都不會超過宿主所能。事實上,「無次元的執行」並不是布倫希爾德自己的能力。
換言之——「無次元的執行」的連續使用、無視隻能用於反擊的限製以及阪崎所反應不及的神速,全都是刃更自身的潛能。
阪崎一直暗中嚐試治療左耳及右腹側所受的傷害,但遲遲沒有效果。這是因為「無次元的執行」斬斷了其存在的根源,讓那些部位成為從來就不曾存在過的事物。當阪崎再度為那力量感到害怕與震懾時——
「你怎麼……不選成瀨或野中作人質,偏偏要選野中的妹妹呢?」
「……因為我認為,對成瀨或野中下手一定會被您看穿。」
阪崎回答長穀川說:
「現在,您用雙重結界把她們關進保健室,是為了保護她們不受到我的傷害吧。」
因此,反過來利用了這點。認為長穀川有嫌疑的刃更見到那一幕,疑心自然變得更重,阪崎就趁機以救助刃更的形式介入,並認為搬出迅的名字,就有機會使刃更疏忽大意。
「原來如此……所以你是為了得到無次元移轉,才利用橘跟堂上的人和感情,還騙刃更說我改變了堂上的人格,好讓他懷疑到我頭上嗎?本來你是想用這招煽動刃更,同時擺我的道……結果反而被刃更識破,最後還陰溝裏翻船了。」
長穀川繼續對表情愈來愈糾結的阪崎說:
「——不過有一點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在刃更從我家回去的時候襲擊他?做那種事,不是隻會引來他的警戒嗎?如果想得到無次元移轉,還是避免打草驚蛇比較好吧,為什麼要刻意降低自己的成功率?」
聽見這個問題,阪崎——歐尼斯開口了。
「……這還用說嗎,阿芙蕾亞大人。」
他以真名稱呼長穀川,並說:
「因為東城刃更——那個不知好歹的小鬼,竟敢接受您的恩寵啊。」
長穀川千裏聽著歐尼斯語帶憎惡地說:
「雖然您在保健室和自己的公寓設下看不見的結界,讓我無法窺視裏麵的狀況……但從東城離開您的公寓時的樣子,不難看出發生過什麼樣的事。」
歐尼斯惱怒得發抖地說「到底是為什麼?」,問道:
「像您這樣尊貴的人物,為什麼要那麼做呢……!」
「我明白了……你是因為這樣才想強行取出無此元移轉,然後殺了他啊。」
長穀川眉頭一皺,說:
「——就像殺害真正的阪崎守那時一樣。」
歐尼斯的嘴角隨這話翹起——而他也在這瞬間恢複原來的姿態。
「是的,那有哪裏不對嗎?憑他那樣不知自己有多卑賤的人類也敢妄想親近您……我隻不過是趕走了一隻肮髒的蟲子,何錯之有?」
他臉上浮現的笑容,明顯地摻了些狂氣,變得陰毒。
「您那無上的美貌,是任何人都不得侵犯的絕對聖域;縱使您封印力量來到這個世界,這個事實也不會改變。而保護這個聖域,自然是受命看守您的我的使命。」
歐尼斯這番話,讓長穀川千裏心中極為不悅。
——前陣子,長穀川曾針對「嫉妒」這感情的棘手之處,和刃更有過一段對話。
當時她說,嫉妒單純是單純,但深到一定程度後反而特別麻煩。那並不是出自她的推測或概論,長穀川身邊就跟了歐尼斯這麼一個麻煩;然而長穀川對他沒有任何處置,直到今天。為了方便歐尼斯進行監視任務,當他殺了真正的阪崎守並取而代之時,長穀川也視而不見;因為阪崎守其實是個私底下對女學生幹盡各種齷齪事的人渣,就算歐尼斯沒動手,也遲早會惹出問題而死在別人的暗算下。
此後,長穀川為了避免歐尼斯加害其他男性師生,轉移他們的意識不讓他們接近。隻是在喝了酒之類精神處於解放狀態時,還是會有人想一親芳澤就是了。
——對於如此的長穀川而言,刃更是唯一的例外。長穀川原本隻想遠遠看顧,但刃更卻在迅的安排下,也來到這所學校念書。
於是——與刃更見了麵的她再也自持不住,畢竟兩人上次近距離接觸時,刃更還是個剛出世的嬰孩。所以當麵見到成長成健壯青年的刃更,使得長穀川壓抑的感情快速膨脹;而刃更對她說出不能和澪、柚希或萬理亞商量的煩惱時,更是讓她的感情一口氣決了堤,甚至泛濫到把刃更請進自家浴室、用胸部盡情疼愛的地步。然而,如狂信般崇愛長穀川的歐尼斯絕不可能忍受這種事發生,所以才一時衝動,襲擊了刃更。這時,歐尼斯目光凶狠地注視著刃更——
「我絕不允許任何人玷汙您。不隻是人類那種我等的劣化種族——」
並說出隱藏重大秘密的字詞。
「——就連那個禁忌、褻瀆的『三族混血』也一樣。」
一聽見這句話——
「————————」
長穀川千裏的情緒瞬時爆發,解放了自己所有的力量。
眩目的金色氣場化作殺氣奔湧而出,發絲與眼眸也跟著變為金色和藍色,恢複成過去人稱阿芙蕾亞那當年的姿態。
「注意你的用詞,歐尼斯……那孩子、刃更身上也流著『她』的血,為了捍衛那個人的名譽和榮耀,無論是誰都絕不準汙蔑刃更的存在。」
「!……就算您這麼說,『她』還是因為這個少年而死的啊?」
受長穀川殺氣所震懾的歐尼斯依然嚐試辯駁,盡管表情因恐懼而扭曲,但再見到長穀川真正的麵貌仍讓他感到確切的喜悅。
「對您來說,東城應該是仇人才對吧?可是您卻為了這家夥拋棄自己的地位,甚至封印力量來到這個世界……還一再地保護他。其實我都知道啊——」
歐尼斯接著說道:
「和他那些小時候的朋友對戰前——您在離開燒肉店之後抱了他,還吻他的額頭給予護佑;所以戰鬥到最後,東城才沒有因吸了野中的迷藥而陷入深眠,來得及解決她的危機。」
然後——
「日前和高階魔族戰鬥前,您在東城扭傷的手指纏上有聖護符作用的繃帶,還吩咐他絕對不能解下吧?所以就算成體化的夢魔和佐基爾對東城造成了那麼重的致命傷,也沒有留下後遺症。」
見到長穀川以沉默表示肯定,歐尼斯問道:
「為什麼?您為什麼這麼執著於這個少年呢……?」
這個問題,讓長穀川千裏指尖親觸耳環,回答:
「因為這孩子——是『她』曾經活著的證據。」
長穀川注視著刃更所說的,是絕無法割舍的情感——長穀川千裏的真心。
東城刃更,是她當作年紀相差甚遠的姊姊般景仰的特殊女性,不惜犧牲性命也要生下的孩子。
為了保護這孩子,長穀川千裏也下了情願為他做任何事的決心。
那是十五年前,她在刃更出世的那一天對自己立下的誓。
「是這樣的嗎——那麼,我也沒別的選擇了。」
歐尼斯如此宣告的同時,一團光輝包圍了浮在空中的刃更。
那光輝與魔法陣相似,但其實相異——和長穀川一樣,散發著神聖的金光。
「隻要東城存在,您就得繼續為他犧牲下去——為了解放您,我隻好殺了東城。」
歐尼斯說道:
「這是我為了取出無次元移轉的力量所構建的聖法陣。我歲沒料到布倫希爾德的失控,但現在東城刃更在您的束縛之下,處理起來沒有問題。以跟隨您、服侍您為生存目的的我,非常熟知您力量的性質,且長久以來一直摸索著能扶持您的方法,所以——不會引起力量的反彈或對斥。」
這些話並不是謊言。金光逐漸穿透長穀川的束縛術,流入刃更體內。
「原來如此……可是,你以為我會坐視不管,眼睜睜看你胡來嗎?」
「東城的無次元移轉,是能將我等的肉體從靈子層級消滅的能力。無論我怎麼做,隻要『上麵那些人』知道了這件事,這家夥也沒活路可走。」
歐尼斯接聲「既然那樣」,說:
「倒不如讓我先取出無次元移轉的力量。隻要我把這樣的力量帶回去,我就能將您送回那高高在上的位置。這裏,真的不是您應該待的地方。」
來。
「跟我回神界去吧——阿芙蕾亞大人。」
見到歐尼斯伸出手來,長穀川沉默片刻後,以蘊含盛怒的語氣問:
「……你以為我會放任你殺了刃更,再跟你一起回去嗎?」
「要生氣是您的自由。現在跟以前不同,您已經阻止不了我了。除了防護類以外,『上麵那些人』幾乎封住了您所有力量;而那就是讓您來到這世界的條件,不是嗎?所以——」
歐尼斯還想繼續說下去——卻被長穀川截去了下文。
她右手簡單一揮,就把歐尼斯創造的聖法陣完全粉碎。
「!————?」
接著,長穀川對錯愕的歐尼斯說道:
「十五年前……當我決心舍棄一切時,我的確受到不少責難,尤其是其他『十神』;可是——還是有少數幾個,願意站在我這一邊。」
而其結果,使長穀川得到了一條「折衷之道」。
「我的力量,確實被封印了大半,但隻要遇到某一種情況——為了『某個目的』,我就能使出和過去相同的力量。」
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一旦麵臨必須保護刃更的時候,我的封印就會暫時解除。」
如此宣告後,長穀川走近歐尼斯。
也許是終於發現自己死到臨頭吧,歐尼斯忽然慌亂起來。
「這、這玩笑開得太大了吧,阿芙蕾亞大人……您不是才剛阻止東城消除我嗎?如果真的要保護東城,隻要看著他把我——」
「——我阻止刃更,並不是為了救你。」
長穀川冷笑一聲——然後說出真相。
「如果我不插手,你我設下的結界都有可能被他消除;況且假如刃更在那種情況下殺了你,事情很可能會像你說的一樣,讓那些人發現他的力量。無論如何,我都必須避免那種事的發生。」
「阿芙蕾亞大人也設了結界……?怎麼會?什麼時候的事……」
「也難怪你沒有發覺……畢竟,那是我為了讓其他十神全神貫注也感覺不到而特別編造的結界。」
「騙、騙人的吧……假如您說的都是真的,那麼東城和瀧川跟那些以前的朋友,還有佐基爾戰鬥的時候,您早該用十神的力量保護他了不是嗎!」
「我當然都做好了一有萬一就插手的準備。不過,魔族爭搶成瀨的力量而引起的紛爭,還有野中那些兒時玩伴的感情問題,都是刃更必須自己解決的困難。我隻是忍住不出手,以免過於保護他而已。」
可是——你就不同了。
「既然像你這樣的神族也想涉入,就和成瀨和野中無關,是我自己必須根絕的問題,不會推托給任何人。」
長穀川補聲「而且」,又說:
「光是想殺害刃更,我就已經饒不了你了……你還利用了我,用計讓刃更懷疑我。要不是因為你,他也不會用那麼冷酷的眼神看我。你說你該怎麼賠我才好呢……歐尼斯?」
說完,長穀川在右手集聚金光,放出一連好幾重聖法陣。
「我就代替刃更,一點殘渣也不剩地徹底消滅你。」
並將手伸向歐尼斯。
「阿芙蕾亞大人!……我、我是為了您才——」
這脫口而出的話,就這麼成了他的遺言。
因為長穀川釋放的力量已如其預告,將歐尼斯消滅得不留一點痕跡。接著——
「……………你最後要說的,該不會是想求我饒你一命吧?」
長穀川千裏「哼」了一聲,說:
「如果是想說為了我才打算殺害刃更——簡直和要我殺了你沒兩樣啊。」
11
一擊消滅歐尼斯後——長穀川千裏還得做一件事。
「接下來……」
長穀川所麵對的,是身纏鎖鏈、浮在空中的刃更。
然後對不隻是複原右臂,還幹涉刃更的意誌、裝甲化甚至擴張到軀體的魔劍說:
「謝謝你幫我省去再生他右手的時間,但是很遺憾,我不能把他交給你。至於企圖傷害你的愚蠢之徒的靈魂,你就拿去吧——委屈你了。」
長穀川輕撫布倫希爾德——
「——————」
具現化的布倫希爾德,跟著在敲擊鋼鐵般的鳴動聲中融入虛空般消失,刃更覆上裝甲的右臂和軀體也恢複原貌。隨後長穀川解開束縛,刃更便溜下空氣般緩緩落入她的懷裏。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刃更。」
長穀川順勢坐到地上,緊緊摟住她心愛的青年。
——其實,我好想把這一切都告訴你。
說出自己的身分、刃更的身世、歐尼斯所說的「三族混血」的意思。
以及——長穀川千裏對東城刃更是多麼地關愛。可是——
「真的很對不起——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關於我的一切。」
一口氣後——
「還有——你有兩個母親的事。」
這件事,長穀川就連對其父親迅也不曾透露,自然不可能先告訴刃更。
……真是的,我這是何苦呢。
親撫刃更臉頰的長穀川不禁苦笑。既然還不能透露自己的身分,長穀川就必須更動刃更的記憶,裝作自己與這件事完全無關。
由於澪和柚希送進保健室保護時,就已經作過相關處理,有必要作細部調整的,隻剩下刃更和橘——為安全起見,最好連胡桃的記憶也一並處理,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除此之外,長穀川還有幾件事要善後。首先,是得讓歐尼斯操縱堂上製造龍卷風所幹擾的運動會繼續下去。刃更和他的同伴們加入執行委員會,努力了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讓歐尼斯對長穀川那種扭曲的愛情,害運動會落得中止的下場。
接著是處理歐尼斯——阪崎的下落。倘若置之不理,刃更那邊也處置得宜,最後就會當失蹤處理吧,可是還有龍卷風的問題在。假如證言不當,使得學校或警方判定龍卷風與阪崎的失蹤有因果關係,弄不好明年以後就不會再舉行運動會了。要避免這種情況,就得修改校長或訓導主任等相關人員的記憶——這點程度的事,對現在的長穀川而言仍是輕而易舉。
再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從刃更腦中消除關於他對阪崎隨意施放「無次元的執行」的記憶。盡管他當時意識受到布倫希爾德強占,多半不記得出了什麼事——但深層意識可能仍有記憶。假如哪天碰巧想起,無疑會讓尚未脫離五年前悲劇陰影的刃更更加痛苦。
於是,為了更改刃更的記憶,長穀川與刃更兩額相疊。雖然隻以手觸摸也能修改記憶,而她對其他人也會這麼做——不過對於刃更,她就是想用這種方式。在能感到彼此吐息的距離中修改記憶的同時,注視刃更睡臉的長穀川千裏忽然一股情緒湧上心頭——
「————」
讓她情不自禁地吻了刃更。這點程度的報償,應該無所謂吧。充分感受唇瓣觸感後,長穀川將舌滑進他嘴裏。
「嗯…………」
而理應是睡眠狀態的刃更居然也有所回應,跟著伸舌對纏,手還摸上了她的胸。
……嗬嗬,真拿他沒辦法。
長穀川不僅沒有反抗,還還以顏色般更激烈地回吻。
吸纏他的舌頭、交換橫流的唾液,發出低級聲響攪弄彼此的黏膜。
這時——刃更的手機掉出褲袋。
「哎呀……」
長穀川停下動作,將手伸向地板——然後停住不動。
因為她看見因撞擊地板而亮起的熒幕上,顯示的是怎樣的畫麵。
手機正在錄音。從畫麵上的時間長度來看,錄音應是被歐尼斯的結界圍住後就開始了。那是他防範未然,考慮到自己可能被能操縱意識的襲擊者操縱而預先做好的保險吧。
事後隻要聽取錄音,就能明白其中記錄的真相。因此——
「嗬……哈哈!哈哈哈哈哈!」
長穀川千裏再也忍不住高漲的笑意。她知道刃更和瀧川聯手撂倒了佐基爾——但沒想到自己和歐尼斯也會被他設計。
這年輕人真有一套。盡管東城刃更在戰力上遠不及身為十神的阿芙蕾亞;心思卻細膩多了。長穀川會注意到刃更的手機,幾乎可說是運氣好;若隻是修改了記憶就放他回去,也許自己隱藏的一切真的全會被他知道。可是——
「就算你這麼聰明,也沒想到我對你感情這麼深吧。」
長穀川戲嘻地笑了笑。刃更的智略是很驚人,但這次是長穀川的感情獲勝,贏在一個吻上。為了繼續那樣的行為,長穀川千裏將唇湊近刃更——
「我很期待……能對你說出今天這一切的那一天喔。」
並如此低語後,四唇再次交疊。
霎時間,眩目的金光仿佛祝福其未來般溫柔地包圍了他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