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銅權衡(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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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彈窗,看的爽!多謝支持摘書網! 挺上口哦 ^_^ www.ZhaiShu.com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二十六年

感覺到臉上被人用濕熱的濕毛巾輕柔地擦拭著,胡亥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張半大少年的臉容。本來是很討喜的嘟嘟臉龐,可是胡亥每天早上都會無比痛恨自己看到這張臉。

因為這就代表著他必須要起床了!

“孫朔汝走開!”胡亥別過臉,避開在他臉上擦拭的濕毛巾,緊緊地閉起眼睛,打算再睡個回籠覺。

孫朔早就習慣了他伺候的小公子每天早上的賴床行為,笑眯眯地勸道:“公子,今天是您的夫子來上課的第一天,您就要用這種方式來迎接夫子嗎?”

不提這件事還好.一提胡亥就一肚子氣,騰地一下從床榻上坐了起來,氣呼呼地抱怨道:“孫朔,汝說,父皇是不是太偏心?大哥的夫子是當代大儒淳於越,據說大哥五歲時就開始習字念書,而吾今年己經快十歲了,才給吾找第一個夫子,而且此人還是中左府令!中車府令!隻是個管皇家車馬的小官!讓這樣的人來當吾夫子!太不公平了!”

孫朔依舊笑眯眯,在他看來,今天叫小公子起床的任務己經成功地完成了,看小公子的這副模樣,肯定是不會有睡回籠覺的心情了。他輕柔地給胡亥擦洗脖子和手腳,一邊幫他一件件換上衣袍一邊勸道:“公子,陛下是多麼地寵愛於您,這宮裏麵是有目共睹的。陛下是怕您受不住讀書的苦,吾記得有次從大公子那邊路過,看到書房裏堆得像山一樣的書簡,大公子的內侍們也都私下抱怨,說每日裏搬那些書簡來來去去的就累得半死呢!”

胡亥的心情果然好了一些,不過又對孫朔講的話非常感興趣,執起秀氣的眉梢向道:“哦?真有此事?”

孫朔暗道小孩子果然好哄,雖然他隻大了胡亥幾歲而已,但他總覺得小公子是被寵壞了的,畢竟始皇帝實在是太愛他了。

小公子胡亥出生於公元230年,正是在他出生的當月,當時還是秦王的始皇帝吞並了韓國,開始了統一大業。始皇帝是一個非常迷信的人,覺得小公子胡亥的降生,是上天賜予他的福氣,所以對待他和其他公子完全不一樣。無論什麼要求都盡量滿足他,吃的用的穿的玩的都是最好的,全秦宮的人都知道小公子胡亥是始皇帝心尖上的寶貝。

一轉眼九年過去了,始皇帝統一六國,胡亥依舊無比榮寵,但是孫朔卻覺得有些違和起來。

是了,因為小公子都已經快十歲了,居然還沒有夫子教他念書!相比五歲就已經念書苦讀的大公子扶蘇,這多少有些怪異。在孫朔最近幾日有意無意的提點之下,胡亥終於察覺出來,親自向始皇帝開口說想要念書。

結果沒想到始皇帝派給胡亥的夫子,竟然是中車府令趙高。

孫朔並不像胡亥那樣失望,扶蘇的夫子是當代大儒淳於越又如何?淳於越的儒家政見與始皇帝推崇的法家思想完全相反,而趙高則是始皇帝欣賞的內侍,雖然現在隻是個小小的中車府令,但這中車府令是負責皇帝的車馬管理和出行隨駕,甚至親自為皇帝駕禦,職位至關緊要,非皇帝的心腹不能擔當。而且聽說趙高此人精通律法,是法學名家,如得到此人的誠心教導,小公子肯定會受益匪淺。

隻是這些話,不是一個內侍該說的,若是被有心人聽見,他會死無葬身之地。所以他隻能微笑再微笑,動作熟練地把小公子從頭到腳收拾妥當,然後滿意地看著麵前這個自己看著他長大的俊秀小童。

胡亥心裏依舊不爽快,嘟囔個不停,不過還不到十歲的小孩子也說不出來什麼新鮮的詞語,隻是一個勁地嚷著不公平不公平。孫朔剛想勸慰幾句時,忽聽寢殿外傳來一聲冷哼,一名身材修長的年輕男子旁若無人地撩開帷幔步入,周圍若幹內侍垂首而立,竟沒有一人上前阻攔。

此人身穿一襲五彩魚鱗絹深衣,腳前係著金襟鉤,腰間佩著綬帶和玉佩,頭上戴著武冠。那武冠為青絲係緄雙尾豎左右,冠雲衝天。單是這武冠,就大有來曆,據說是趙武靈王所帶之冠,始皇帝滅趙後,以其君冠賜近臣。

一個近臣可以帶得起趙王的君冠,而這個人又姓趙,難道是巧合嗎?

孫朔壓下心底的疑問,並未來得及細看此人的相貌,便匍匐在地,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內侍而已。他隱蔽地拽了拽身旁胡亥拖曳至地的衣袍,提醒他要尊師重道。

“誰準汝這般無禮地闖進寢殿?”隻聽胡亥清脆的聲音在寢殿中響起,端的是驕縱無匹。孫朔臉頰邊淌下幾滴冷汗,自家小公子的性子,實在是始皇帝給寵出來的。

“臣聽得有人在嚷著不公平,可是小公子所說?”趙高的聲音低沉之中有些尖細,再加之刻意的拿捏,保持著不高不低的一個聲調,讓人聽起來非常的不舒服。

“是吾說的又怎麼樣?”胡亥氣得直跳腳,孫朔就算不抬頭,也知道這孩子肯定氣得小臉通紅。

“小公子可知公平二字何解?”趙高的聲音依舊不起不伏,平靜得宛如一潭死水。

“啊?”胡亥顯然沒料到趙高會如此問,他本就聰慧,雖然並未係統地念過書,但他父皇偶爾也會抱著他一起辦理政務,他略一思索便回答道:“父皇統一六國之後,要做到書同文、車同軌、度同製。度同製就是度量衡統一製度,衡是權衡器,公平二字,好像就是從權衡器中而來。”

“沒錯,權衡器就是稱量物體輕重的器具。一般以銅製之,權就是稱錘,衡就是秤杆。《莊子·胠篋》中說道:‘為之權衡以稱之。’”趙高淡淡然地說道,顯然很滿意胡亥的回答。他從長袍的袖筒裏掏出一根銅衡和幾枚銅權,朝胡亥遞了過去,“這是新出爐的銅權衡,公子拿去玩吧。”

胡亥心中暗喜,他父皇每次賞賜給他的都無外乎是金銀珠寶,這樣銅製的市並玩意還是頭一次看到。心下開始覺得麵前的這個夫子也許不錯,胡亥伸出手來接過,結果由子人小手不夠大,有幾枚銅權掉落在地,骨碌碌地滾了好遠。

孫朔連忙膝行把散落的銅權一一撿起,放在手心中舉過頭頂,等待胡亥取用。

胡亥擺弄著手中的銅權衡,很快就用一枚銅權稱出了自己身上的一枚公子金印的重量,欣喜地嚷道:“這就是公平了吧?不偏不倚。”

隻聽趙高冷哼一聲道:“公平?這的確是公平了,可是要是臣用這一枚銅權,去換公子手中的那枚公子金印,公子可換?”

胡亥一愣,他雖然是頭一次看到這銅權衡,但他也知道銅和金子的價位是不能相提並論的。失神片刻後,他搖了搖小腦袋道:“不換,這根本就不公平。”

“沒借,所以雖然公平是從權衡器中而來,但卻並不能用權衡器權衡。”趙高毫無起伏的話語聽起來有些瘮人。

孫朔的手臂舉得有些微酸,但卻把頭低得更下去了一些。他知道這個人是在教導小公子,不是從書本上,而是從現實中。

看來,小公子當真得到了一個很不錯的夫子呢!

胡亥卻因為趙高的這一串話聽得有些頭疼,把手中比較沉的銅權衡放在一旁孫朔的手裏,疑惑地追問道:“那公平是什麼?哦,吾知道了,是公眾所說的才是公平嗎?”

趙高微微冷笑了一聲:“公眾?六國的民眾難道就想成為秦人嗎?難通就希望自己的家園被秦國的馬蹄踐踏嗎?”他的用詞中充滿了諷刺與不滿,可是語調平和就像沒有任何情緒,讓人感到無比的違和。孫朔臉頰邊滴下的冷汗越來越多,在秦宮之內說這樣的話,真的沒問題嗎?

胡亥也有些愕然,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趙高並沒有指望有人能接他的話,他平淡地續道:“所以,隻有最有權勢的人說的話,才叫真正的公平。”

“這是臣給小公子上的第一課。並不是公眾所說的才是公平,王公君主所說的,才是公平。”

“所以,努力成為有權勢的人吧,小公子。”

胡亥在呆愣之後,立刻激動起來。

孫朔汗如雨下,這樣的夫子,當真沒問題嗎?公元前215年秦始皇三十二年

孫朔小跑步地跟著胡亥在禦花園中疾行著,一轉眼他一手服侍的小公子都已經十五歲了,長身玉立,麵如冠玉,極為俊秀的少年郎了。他的小公子身份尊貴,是始皇帝最寵愛的小兒子,就算他在皇宮裏橫著走也絕對不會有人說什麼。

隻是,孫朔知道胡亥井不快樂。

始皇帶當年雖然為他找了趙高當夫子.可是不久之後,趙高就榮升符璽令事,掌管皇帝的一切印鑒,便很難抽出時間來教導胡亥。所以胡亥終日無所事事,在宮中到處閑逛。

當然,這是官裏的內侍們的錯覺,隻有一直跟著胡亥的孫朔知道,他的小公子每日在皇宮中亂走,但最終都會停留在鹹陽宮暖閣外的一處僻靜地方,一呆就是一整天。

因為這裏可以聽得見始皇帝議政。孫朔知道胡亥偷聽倒是不要緊,他一個小小的內侍若是聽了不該聽的話,代價就大了。所以他都是站得遠遠的,順便給小公子放哨站崗。他遠遠地看著站在陰影之中的胡亥,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照射下來,在他身上形成了斑駁的光影,讓穿著那厚重衣袍的纖瘦背影顯得越發脆弱起來。

孫朔無聲無息地歎了口氣,小公子一站就站一天的習慣,其實從很早以前就養成了。還是很小的時候,小公子就喜歡去大公子扶蘇的書房,大公子對他的到來也甚是歡迎,畢竟胡亥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孩子,就算聽不懂,也不吵不鬧,隻會拿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緊緊地盯著看,無論是誰都拒絕不了。不過後來始皇帝說胡亥會耽誤大公子的功課,堅決不讓他去公子扶蘇的書房了,胡亥就站在書房外麵偷偷聽。後來公子扶蘇可以在鹹陽宮參政議政了,胡亥的崗位就轉移到鹹陽宮的暖閣外了。

孫朔動了動有些酸麻的腳,把身體的重心從一隻腳換到另一隻腳上。這些小竅門都是在皇宮裏的內侍私下口口相傳的,隻有這樣才能一站就一整天。而這樣的竅門,尊貴的小公子居然都要用到,孫朔覺得非常的不可思議。

隨著年歲漸大,孫朔原來不懂的,現在也開始懂了。

例如為何始皇帝什麼都滿足小公子,卻不願讓他讀書,例如為何這麼放心地寵他,捧他上天,就算是要任何寶物都眼睛不眨地隨手賞賜,可是堆獨書簡和刀劍卻不在其中。

是因為始皇帝把他當兒子看待,而卻把大公子扶蘇當成帝國的繼承人。

始皇帝對大公子吹毛求疵,但始皇帝的態度越嚴厲,就越能說明他對大公子的期望頗高。對小公子越放任自流,就越說明他不把小公子放在心上。

胡亥也曾私下對他說過,他是故意驕縱,故意索要各種珍奇異寶,因為始皇帝從來那是麵不改色地滿足於他。孫朔卻知道,小公子並不是想要這些冷冰冰,金燦燦又晃眼睛的東西。他隻是喜歡從始皇帝手中索要寶物成功後,看到大公子臉上黯然神傷的表情。

一個是渴望認同,一個是渴望父愛,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孫朔看了看天上的日頭,便先到左近的亭子裏準備好點心和清水,之後不久便看到自家小公子帶著不甘心的表情走過來。他連忙預備好坐墊,試了試杯子的溫度,不燙不涼,正合適。

眼見坐下的胡亥卻並不喝,而是咬著左手的大拇指指甲,一臉陰沉。

孫朔知道胡亥做夢都想名正言順地坐在鹹陽宮之中,可是這個夢想貌似很難實現。他伸出手,阻止了自家小公子不文雅的小動作。這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養成的壞習慣了,他發現胡亥隻要一煩躁,就會不由自主地咬指甲,他怎麼阻止都糾正不過來。

“孫朔,這不公平。”胡亥繃著一張俊秀的臉容,一字一頓地說道。他隻是簡單地說了六個字,並未把話說全,但一直服侍他的孫朔卻能領會他的意思。他不甘心,為什麼那個人都可以和皇兄一起讀書習字,一起參政議政,他卻連門檻那邁不進去?

孫朔從懷裏抽出幹淨的絲帕,把胡亥的左手仔細地擦幹淨,有些可惜地看著上麵被咬得禿禿的指甲。他家公子的手明明很好看,但是這指甲當真醜了點,要不要以後要讓小公子隨時帶手套?

“孫朔!”胡亥等不到孫朔的回答,暴躁地一揮手,絲帕被他打落在地。

孫朔也不著惱,他家的小公子向來如此。他低眉順目地彎腰撿起絲帕,順便解下胡亥腰間的公子金印,然後在胡亥不解的目光下,從自己懷裏拿出一枚做工粗糙的銅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