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槍響劃破寂寂夜空,空氣中彌漫著血的腥甜。
封寧捂著受傷的肩膀在幽暗的街巷中狂奔,身後不斷傳來槍響。急促的腳步聲和粗嘎的倭語擾亂了她對子彈方向的判斷,不多時,腹部又中一槍。
憑借著對南陵城的熟悉,封寧逃過了近半個小時的追捕,她翻入一戶人家的內牆,隻來得及靠著牆簡單止血,給組員發了信號,便暈了過去。暈厥之前,她腦海中一直重複著剛才一個倭寇說的話——那位提供的消息果然很準。
從黑暗中掙脫的那一刻,她想起那個晚上,她像七年前那樣笑著輕撫唇瓣,不禁笑了,笑得寂靜而嘲諷。
薄佑,我還是第一次,被人騙的這麼慘。
與此同時,玉瀾酒店。
薄佑喝下遞來的酒,心中不安愈深,恨不得插上一雙翅膀去找她。看了看一旁他費盡力氣才搭上的倭國高層後,他還是強行按捺住去找她的想法,起身走向人群,繼續含笑周旋。
坐在他身邊的另一個間諜張文洲看著他的背影,眼含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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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曆193年12月7日清晨,南陵噩夢的開始
一群人穿著破損淩亂的衣服,被押到一處低坡,他們眼中黯淡,神色麻木,如行屍走肉般,不知身往何處,直到第一聲槍響響起。
他們像是瞬間得到了生命。
有人瘋狂逃竄,有人絕望哀嚎,有男人緊緊護住妻子,有父母死死按住啼哭孩童的嘴,也有人衝向倭軍,以身堵住槍口。
但一切都晚了。
密集的子彈穿透了他們的身體,瞬間得到的生命又瞬間失去。
他們倒在地上,聲息漸弱,未闔的眼,宣示著他們的仇恨與不甘。
倭國士兵拿著槍走過,看到呻吟的人就刺上一刀,他們從氣絕的父母懷中拎出啼哭不止的孩童,看著他懵懂的眼,下一秒,把他狠狠摔在地上。
血色彌漫,而後,火光衝天。
遠處,一隻腳已踏上飛機的張文洲頓住腳步,雙拳握緊又鬆開,眸光陰沉。他歎了口氣,正欲登機,第二批槍響聲起。那一刻,他轉身奪過士兵手中的槍,朝南陵城狂奔。
士兵錯愕地看向那道身影,同行的長官暗罵了一句,急匆匆地登上了飛機。
飛機朝遠處的廣闊天際駛去,而那道身影越來越小,直到被地平線吞噬。
翻騰的黑煙湧起,其中似乎夾雜著血色。損毀的街道上,幾簇火苗忽明忽滅。空氣中彌漫著嗆人的煙氣,卻也掩不住濃厚的血腥味。
烏雲蔽日,不見陽光。大雨滂沱,衝刷著青石板上的血跡,雨水並未把血跡衝刷幹淨,反而是血把雨水染成了它的顏色,觸目驚心。當真…血流成河。
薄佑坐在窗前,聽著遠處的槍響,那一道道槍響仿佛是鈍刀子割著他的心,疼到不能自已。
拳頭捏出骨骼錯位的聲響,他拚命冷靜地告訴自己,不能去,絕不能去。
如果去了,這些年的一切忍辱負重將毀於一旦,如果去了…
“嘭!”他一拳砸在桌上。
如果不去,他這些年做得這麼多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拿起槍,捏著手榴彈,衝出別墅。
他的身影最終消失在血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