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頭的婚事
短篇
作者:崔武
老王頭的老伴去世一年了,以前不笑不說話的他,一天像個霜打的茄子,蔫兒吧唧的,沒個笑模樣。
老王頭可不是這個脾氣,他愛湊熱鬧,哪裏人多往哪去。上班時,是單位裏的活躍分子,文藝彙演,體育比賽,陣陣落不下;退休後,老哥幾個形影不離,河邊釣魚,活動室“三打一”,老年大學聽那個老掉牙的教授講國學,他既是參與者,也是組織者。當然,大家也經常一起到小酒館喝兩盅,上下五千年,縱橫八萬裏,天上地下,雞毛蒜皮,都是他們的話題。談到高興處,放聲大笑,爭論激烈時,脖粗臉紅,那真叫一個字——爽!可是,自打老伴去世後,老王頭就和老哥幾個拆幫了,一天到晚憋在家裏不出屋,不看電視,不玩電腦,低著頭,腦袋和卵子算賬,不知道在尋思啥。老哥幾個給他打過幾回電話,開始還哼哈地接,後來幹脆關機了。
老哥幾個看在眼裏,疼在心裏,這樣下去可不行,得憋屈出病來。趙大明白說,要想個轍,把老王頭弄出來,否則,得抑鬱症就壞菜了。胡大學說,人死如燈滅,虎死如綿羊,陰陽兩相隔,叫也叫不回來,活著的還得活著。少年夫妻老來伴,現在,剩他一個人,形單影隻,能不寂寞?大家張羅著給他找個老伴吧。張鑽井說,還是胡大學說的對,大家看看,給老王頭找個啥樣的?劉大杠子說,找啥樣的?找個女的唄!李大炮說,廢話,六七十歲了,還搞同性戀呀?劉大杠子和李大炮是好哥們,也是死對頭,倆人一天不見麵就想,見麵就抬杠子。大家說,別抬杠子,說正事。老王頭的事十萬火急。
李大炮說,要找就給老王頭找個年輕的,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老牛吃嫩草,說不定還能給他生個一男半女的呢!劉大杠子說,狗戴嚼子,竟胡勒,我還想給他找個公主呢,人家幹嗎?李大炮說,怎麼就找不到,兩條腿蛤蟆沒有,兩條腿活人多的是。老王頭剛六十出頭兒,身體沒啥毛病,退休金一個月四五千塊,就一個姑娘,出門子了,啥負擔沒有,找啥樣的還不得扒拉著挑?劉大杠子說,我就不願意聽你說話,你以為老王頭是劉什麼軍,鐵道部長啊,把金陵十二釵都劃拉了。李大炮說,你還別說,楊工你認識吧,住四區那個,快七十歲了,你看他找的那個小媳婦,一天把他當寶似的伺候著。
李大炮說的是實話,楊工大家都認識。自從找了小媳婦,一天精神兒的,利索兒的,臉紅撲兒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
楊工的老伴
楊工今年六十多歲了,在采油廠退休的,老大學生,退休前是采油工程師。所以,大家就叫他楊工。前年老伴去世了,他找了一個小他二十多歲的小媳婦,日子過得挺好。他的小媳婦,大家也認識,都叫他李大姐,長得有模有樣,心眼兒也挺好的。
其實,李大姐年齡並不大,今年剛剛四十歲。四十歲的李大姐卻經曆了很多磨難,她老家在鄉下,二十二歲那年就結婚了,開始她還真過了幾年好日子。丈夫在承包的幾十畝土地上辛勤勞作,種糧種菜,也夠年吃年用的了。她會裁剪,在家裏開了個小服裝店,一年掙個萬兒八千的,也算攢下了。幾年工夫,家裏就蓋起來了三間大瓦房。他們有兩個兒子,都健康活潑,聰明可愛,一家四口,不愁吃穿,其樂融融,叫人羨慕。
可是好景不長,李大姐的丈夫不學好了。喝酒、賭博,地裏的活也不怎麼幹了,跟著一幫混混去倒騰買賣,沒掙到錢,去油田的油井偷放油,被逮住蹲了笆籬子。這小子吃一百個豆不嫌腥,出來後,繼續胡作非為,盜竊、賭博、喝酒、玩女人,李大姐貪黑起早掙點錢都叫他敗壞了,日子過的一天不如一天,勸他不聽;和他吵,他就伸手打人。
李大姐賢惠,能忍就忍了。她覺得丈夫還年輕,過幾年歲數大了,就收心了。誰知李大姐不說啥了,這小子倒起高調了,有一天從外麵回來,對李大姐說:“不想過了,咱們離婚吧。”李大姐以為他是開玩笑,就沒答理她,忙著手裏的夥計。誰知他說,誰給你鬧著玩呢,拉著李大姐就要去辦手續。李大姐那個氣呀,看來,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倆人就離了婚,辦完手續,那小子就沒影了。去哪誰也不知道,把兩個孩子扔給了李大姐,一分錢贍養費也沒給過。那年,她才三十二歲。
離了婚的李大姐覺得在屯子裏沒法呆了,就把地租給了別人,房子也賣了,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生她養她的故土,也是讓她傷透了心的地方,去了縣城。在親戚的幫助下,開了個小服裝店,維持生活。可是,一個單身女人帶著兩個小子,日子過得真的很艱難。特別是孩子上學後,花費更大了,漸漸地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縣城的經濟環境不怎麼好,下崗工人多,生意不好做,服裝店的生意更不好。工貿大棚裏,各式各樣的衣服多的是,十幾塊錢一條褲子,二十幾塊錢一件上衣,樣式新穎,質量也不錯,稀爛賤的,誰還做衣服?她賣過菜,給超市當過服務員,甚至還賣過血……實在過不下去了,三十六歲那年,她領著兩個孩子來油田投奔哥哥。
哥哥嫂子都是油田那邊的工人,對他們娘仨真的挺好的。拿出一萬多元錢,幫她兌了一個洗衣店,找人收拾收拾,放了一掛鞭炮就開張了。她不但替人家洗衣服,還做衣服,棉襖、棉褲、棉被什麼的都做。補衣服、改衣服,縫個褲腳、鎖個領口的小活也接,忙點,累點,不過,收入還不錯,娘仨的生活總算有了保障。
按理,生活穩定下來,李大姐也該滿足了,可是,她還是愁。兩個兒子一天天地大了,初中要畢業了,一晃就升高中考大學,以後還要娶妻生子,她拿啥供他們啊?況且,沒有城市戶口,更難上加難了。哥嫂勸她再找個對象,幫幫她。李大姐年輕輕的,何嚐不想再走一步啊!可是,帶兩個半大小子,誰能幹呢?倒是有幾個男人圍著她轉過,可是,沒出幾天,她就看出來了,這幾個人都是隻想占她便宜,不想幫她撫養孩子,慢慢的,她就死心了。一晃四十歲了,她真的不想別的了,一心帶著兩個兒子過日子。車到山前必有路,以後的日子怎麼過,騎毛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誰知,楊工的出現,在她的心海裏蕩起了一圈圈的漣漪,讓李大姐的心又活了。
楊工的老伴前年在一次車禍中去世了,他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一天神情恍惚,吃飯睡覺都沒有規律了。
老伴在世時,他一心撲在工作上,家裏的事什麼也不管,衣服髒了老伴洗,糧油沒了老伴買,孩子哭了老伴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是典型的甩手掌櫃的。老伴去世後,他就不知咋過日子了,一天三頓飯都讓他煩得不行。
那天,他要做一床棉褥子,東找西找,來到了李大姐的店裏,李大姐一邊給他做褥子,一邊和他嘮嗑,倆人山南海北地聊著,他被李大姐的熱情、爽朗感染了,也被李大姐的身世感動了,心就覺得和李大姐貼得很近。打那以後,他有事沒事都來李大姐店裏轉轉。李大姐也覺得這個老頭挺好的,幹淨利索,特別是說話嘮嗑,風趣幽默,知道的東西還多,時間長了楊工不來,她還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一來二去,倆人就有了感情,在朋友們的攛掇下,開始談婚論嫁了。
李大姐說,我可是認真的,我一是看你人好,二是想讓你幫我拉幫孩子,你好好考慮考慮,要行,我們就登記結婚。楊工說,我已經考慮好了,結了婚我們就是一家人了,撫養孩子是應該的。我和兒子、兒媳婦說一聲,我想,他們也會高興的。
楊工有一個兒子,大學畢業後也在油田工作,老伴去世的前兩年就結婚了,現在,孩子已經四歲了。兒媳婦和兒子是大學同學,畢業就在一個單位工作。兩人通情達理,很孝順。楊工把自己要和李大姐結婚的事和兒子、媳婦一說,他們都挺高興。母親不幸去世後,看著爸爸一天失魂落魄的樣子,他們心裏很不是滋味。可是,工作都忙,沒時間陪在老人身邊,小夫妻倆暗地也商量過,要幫父親物色一個老伴,互相也好有個照顧。這回父親自己找到了,雖然年紀相差大些,負擔重點,可是,隻要老人高興,他們就沒啥說的。楊工和李大姐的婚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婚事定下來後,楊工對李大姐說:“有些事情咱還得說到頭裏。我有些存款,都是老伴在世時攢下的,這些錢一半兒給孫子留著,一半兒咱們貼補家用,房子咱們住著。我六十多歲了,雖說身體不錯,也是有早晨沒後晌了,得替你負責,咱們去公證一下。我在,咱們共同住著,我將來不在了,你也可以住著,等你要不在了,產權就給兒子媳婦。”李大姐說:“這事說說就行了,別公證了,弄得滿大街都知道。”楊工說,有個憑證好。李大姐就不說什麼了,她知道,楊工是為她好。於是,他們找律師谘詢後,做了公證。幾天後,去街道登了記,李大姐就領著兩個兒子,搬到了楊工的樓上,成了一家人了。
楊工和李大姐結婚後,按政策,李大姐和兩個孩子的戶口都落下了,解決了李大姐的後顧之憂。一家四口人高高興興,日子過得很融洽。楊工對兩個孩子很好,吃穿用都不比別的孩子差,特別是對他們的學習抓得很緊,既教方法又親自輔導,學習成績直線上升,把李大姐樂的呀,一天到晚閉不上嘴。在楊工的幫助下,李大姐的洗衣店,更換了一些新設備,上了幾個新項目,生意更紅火了。這麼多年了,她從來沒有這麼舒心過。楊工呢,自打娶了李大姐以後,也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再不蔫頭耷腦了,幫李大姐打理店裏的生意,輔導倆孩子學習,一天滿麵春風,走路都哼小曲,仿佛年輕了二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