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工娶了李大姐,心滿意足。父親精神好了,兒子、媳婦也挺高興。可是,有些人就議論了:這楊工鬼迷心竅了,娶個小媳婦帶倆油瓶子,給人家拉幫套,太不值了。風言風語傳到李大姐的耳朵裏,心裏就不是滋味,晚上就和楊工叨咕。楊工說,你找我這個臨秋末晚的老頭子,還不是為了孩子?我呢,也是為了老了有個照應,我信得過你,你信得過我,咱自己覺得好,就過自己的日子,讓別人去說吧。李大姐聽了,偎在楊工的懷裏,哭了。
張鑽井說,小雞不撒尿,各有各的道。油田是國企,有政策,李大姐嫁過來,她的孩子以後可以招工,從農村出來進國企,端鐵飯碗,一步登天。要不,她也不能嫁給個糟老頭子。張鑽井當了一輩子鑽井工,頭戴鋁盔走天涯,是他一直引以為豪的。李大炮說,楊工的兒子媳婦孝順,通情達理,要遇到個驢球馬蛋的兒子,早攪黃攤了。趙老蔫不到六十吧,去年就鱉蓋了。
說起趙老蔫,大家唏噓不已。
趙老蔫之死
趙老蔫的媳婦一直身體不好,腦血栓,五十歲時就癱在了床上。老蔫一天上著班,還要伺候媳婦,煎湯熬藥,端屎端尿,真的很不容易。左鄰右舍的都誇趙老蔫心眼好,從沒見老蔫對媳婦發過脾氣。倒是媳婦病在床上,心情焦躁,經常對老蔫發脾氣。水涼了,飯燙了,又喊又鬧,有時還逼著老蔫給她去買安眠藥,說不想活了。老蔫總是悄聲細語地勸說,哄著媳婦吃飯,喂藥。可是,沒白沒夜地伺候了三年,也沒有感動上帝,病情越來越重。最終,閻王爺派人把她媳婦接走了。
老蔫有個兒子,高中畢業後,沒考上大學,在飯店當廚師。兒子的同學中,不少是油田子女,畢業就招工進采油隊鑽井隊作業隊了,端上了鐵飯碗。老蔫的企業歸市政管,不招工,老蔫的兒子進不了油田,心裏就不痛快。為這,還和老蔫吵過、鬧過。老蔫有啥辦法,隻是唉聲歎氣。兒子成家後,很少回來。他媽去世後,他更是忘了有這個爹,仨月倆月不來一回,來了不是要錢就是要物,用老蔫自己的話說,這王八羔子,不知道誰是誰爹了。
老蔫的企業效益不好,單位改製,說是提前退休給長兩級工資,啥待遇也不少,他就退了,那年,他才五十四歲。
五十四歲的趙老蔫退休後,日子過得也可以,一個月兩千多塊錢的退休金,自己有個七十多平米的樓房。這房子是公改房,當年歸他時,也沒花幾個錢,也就兩三萬吧。現在,這房子可值錢了,在一所重點中學附近。這年頭,家長們都覺得自己的孩子是龍是鳳,有出息,都想讓孩子上一所好點的學校。因此,花大價錢買校區房,你在這買了房,落了戶,孩子就理所當然地進了重點中學,將來進清華、北大都是有可能的。別的地方的房子四千多一平米,這的六千多,還沒有人賣。
兒子說,這麼大的房子你一個人住著,浪費了。我把我兒子戶口遷過來,以後你沒了,戶口就不用變了,我不要你房子,給你孫子。老蔫聽了就來氣,王八犢子,你恨我死呀!兒子笑了,我不是那個意思,那你還能活一百歲呀,早晚不得找我媽去呀。死了房子還能帶棺材裏?我這是未雨綢繆,要不,以後還得過戶,得花不老少錢,麻煩多了。還有,讓我老丈人兩口子也搬過來,幫我看孩子,每天接孩子上下學,買菜做飯。老蔫說,過來吧,也不是外人,我給他們倒出一個屋,孫子住一個屋,我自己住一個屋,水電費物業費采暖費孫子的費用我出,買糧買菜油鹽醬醋的費用他們出。兒子說,那多麻煩。我老丈人不願意和外人住一塊。這樣吧,你去托老所,把房子騰出來,你的工資卡放我這兒,一切生活費用我管,你隻管享福就行了。
兒子攆搬家,收工資卡,老蔫一百個不願意。可是,他更不願意吵吵巴火地讓鄰居們笑話,就忍氣吞聲地被兒子送進了托老所,把自己的房子倒給了兒子的老丈人。
這個托老所是個人辦的,是個三代戶住宅,和老蔫的房子大小差不多,卻隔了四五個房間,每個房間住兩個老人。和他住一個房間的是一個偏癱老頭兒,七十多歲了,在床上吃,在床上屙,屋裏一種屎尿飯菜混合味,一進屋就直衝鼻子。白天在屋裏呆不了,老蔫就到外麵轉圈子,天不黑不回來,回來蒙著頭睡覺。那心情就跟蹲監獄差不多。
幾個老哥們聽說了,都跑來看他。看到這豬窩似的住處,都為老蔫抱不平,你把老伴伺候走了,把兒子養大了,成家立業了,他不養活你,還把你從家裏起出來,工資卡也給收走了,你的房子讓他老丈人住了,你的工資養孫子了,你自個倒沒人養了,天下哪有這個理兒?你不去,我們找他去,把房子給你要回來,幫你找個老伴自己過日子。老蔫一聽,就急了。忙說,別,別,我那兒子從小讓我慣壞了,驢火火的,你們也說不聽,我慢慢商量,過個一年半載的就回去了。話說到這份上,大家還有啥辦法,給他扔了幾百塊零花錢,就悻悻地走了。
老蔫一天百無聊賴,有時真想找老哥們玩去,見人又抬不起頭來,上街閑逛,有時碰見熟人,他老遠就躲了。心情不好,就愛喝悶酒。托老所不遠處有個小店,他有時就去那,要個樹椒土豆絲,喝二兩小燒,迷迷糊糊地回托老所睡覺。酒精一麻醉,那心情也就說不出好壞了。
老蔫也就二兩的酒量,那天晚上,他想起這些日子的不順心事,越想心裏越堵疼,就多喝了二兩。天黑的時候,他從小店出來,準備回托老所睡覺去。風一吹,酒勁兒就上來了,覺得腦袋暈呼呼的,托老所明明是在西邊,他卻糊裏糊塗地向東邊走去。
東邊是一片待改造的平房,當地人已經不住了,租給了外地來打工的,磨剪子鏹菜刀的,修理雨傘賣眼鏡的,五花八門,啥人都有,很髒,很亂。
老蔫走著,走著,牆角黑影裏突然閃出個人來,擋在他麵前。借著燈光看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子,穿得花裏胡哨的,沒說話先嘻嘻笑,笑完說,大哥,進來玩會兒吧?老蔫嗑嗑巴巴地問玩啥呀?那女子哼唧了一下,扭捏著過去挽住老蔫的胳膊晃了晃說,玩啥?你心裏知道。老蔫被這女子一貼乎,身子就有些軟,女子半攙半拖地就把他弄進了屋裏。
進得屋來,那女人急忙反鎖了門,轉過身說,你是吃快餐還是吃正餐。老蔫說,我剛吃倆包子,喝了二兩酒,不餓。那女人說,一看你就是個土老帽。我說的不是吃飯!老蔫懵懵懂懂地問,吃啥?女子說,正餐就是咱倆都脫光巴出溜的,鑽進被窩裏,你摟著我睡兩三個小時,一百塊錢。快餐就是我伏在床沿上,把褲子褪下來撅著,你在後邊打一炮就走,五十。老蔫聽了,心就忽悠一下子。幾年沒有沾女人邊了,這女人一挑逗,老蔫就有些迫不及待了,說,那就吃快餐吧。那女人聽後,轉過身去,麻利地褪下褲子,人就撅那了。老蔫就覺得眼前一片白光,全身忽地就熱了,心跳到了嗓子眼,他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
兩分鍾,還是一分半鍾,門突然被撞開了,兩個警察闖了進來……
老蔫死了,是交了五千塊罰款從派出所回來後,在托老所衛生間裏用根麻繩結束自己生命的。他吊在暖氣管子上,眼睛瞪得溜圓,舌頭伸出老長……
說起趙老蔫的死,李大炮還憤憤不平,說狼吃不見,狗吃攆出屎來。那些貪汙腐敗分子,那些老總老板們,誰不是家裏紅旗不倒,家外彩旗飄飄?沒有錢,哪個花枝招展的大姑娘跟著他?啥事沒有。老蔫自己花五十塊錢打個炮,被罰了五千塊錢,把命還搭上了。劉大杠子說,我就不願意聽你說話,家家賣燒酒,不露是好手。人家警察是執行公務,老蔫撞到槍口上了。我啥都敢幹,就不敢去找小姐。一怕警服,二怕梅毒,三怕歹徒。你想,趙老蔫幹那事被警察抓住,臉掛不住,上吊了。就是警察不抓,你沾上性病,搭錢遭罪,犯得上嗎?這還是好的,要遇上小姐和歹徒做扣,你正和小姐忙活著,進來幾個捉奸的,說你強奸了他老婆,要告官,三萬五萬你都得搭上。李大炮說,我就是為老蔫不值,攤上那樣的兒子,喝了點憋屈酒,亂性了,又遇到這樣的倒黴事,命都沒了……
唉……人們跟著歎息著。
胡大學說,看老王頭的情況,還真得給她找一個老伴,不過,登記結婚麻煩太多,七大姑八大姨閨女兒子,都橫扒拉豎擋的,像我親家的鄰居老吳頭找個三陪保姆行不?李大炮說,三陪保姆?那不也是搞破鞋嗎?恐怕不行吧,別像那唱歌的兒子,把人家女孩子禍害了,判了十來年。劉大杠子說,你說這哪跟哪,他們那是霸王硬上弓,犯強奸罪,擱前些年,槍斃了也不冤枉。老吳頭是找的保姆,每月給一千塊錢的,住在一起是你情我願。這事擱過去也沒啥,叫搭夥,民不舉,官不究,在一起湊活過日子。過得好就過,過不好就散。
趙大明白說,三陪,搭夥,搞破鞋,越說越難聽。叫同居!同居,你們懂嗎?國外最時興,有的在一起搭夥了一輩子,也沒結婚。劉大杠子說,家雀下鵝蛋,淨裝大直徑!啥國外呀,咱們房前屋後就有不少小青年同居,他們年輕人可以滿山放火,我們這些老家夥就不能點燈啊?我看行,給老王頭找個“同居”!李大炮說,銅駒,還找個鐵驢呢。叫三陪保姆,陪吃陪住陪勞動,懂嗎?
胡大學說,別站鍋台撒尿,亂嗆湯了,這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李大炮說,對,不能屎沒拉,先把狗都叫來了,弄得滿城風雨。你說說,那老吳頭是怎麼三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