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沈佳音經常喜歡自習的桌子。
他經常會在這張桌子的對角坐著看課外書,但更多的時候,他喜歡抬起頭看著沐浴在陽光裏的那個沈佳音。
她會眯著眼睛享受太陽的溫暖,臉上總是掛著容易滿足的笑容,那樣的女孩無疑是讓人覺得歲月靜好的,在少年時代,總是讓人無法移開眼睛。
但是他驚訝的發現,在張歆晨坐著的這個位置,卻能清楚的看到他那張桌子的一舉一動,但那些舉動都是透過書架縫隙看到的,像是少女隱秘竊喜的心情一樣,被遮掩的好好地。
苟海亮突然意識到張歆晨為什麼要帶著自己來長平大學了,因為這是她愛上他的地方。
這裏有著她年少時期全部的愛戀與幻想,有著他們所有人的影子。
一個被國外實驗室都競相邀請的藥學博士,為什麼那麼多待遇出眾的橄欖枝中選擇了長平大學這麼一個看起來“平庸”的地方?難道隻是因為這裏是她的母校麼?
不,很顯然這個答案是否定的。
她會回到長平大學的原因是因為……這裏滿是他的影子,還有她的愛戀。
苟海亮眼睛有些發酸,他覺得今天在長平大學走過的每一步都是對他靈魂的一聲拷問——
他苟海亮何德何能,能被這樣的一個女孩子深愛?
他的所作所為,能不能配得上她的滿腔愛戀?
苟海亮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巴掌,就像他媽每一次看到電視劇裏麵的負心人時都會恨恨的說上一句“打死這個沒心沒肺的狗東西!”一樣,狠狠地,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打到負心狗吐血為止。
他剛想對張歆晨說什麼,那個女孩卻突然站起來,無聲無息的朝著樓下走過去。
苟海亮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走下去了,這一路走過來,他像是親眼目睹了張歆晨遍體鱗傷的過程,而他,也似乎被一刀刀的淩遲,幾乎快將血流幹了。
他們又走過了老宿舍樓,走過了熱熱鬧鬧的禮堂,又穿過了教學樓建築群,最終走到了學校人來人往的噴泉廣場旁邊。
張歆晨似乎是走累了,她突然在噴泉旁邊停下了腳步,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影子。
她終於抬起頭,轉過身來用那一把幾乎已經在昨晚上哭啞的嗓子,低沉的對他說道:“苟海亮,你不是說你要娶我嗎?你就在這裏,在這個噴泉旁邊,當著全校師生的麵兒向我求婚,我就答應你,我們永遠在一起,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她說完這句話,苟海亮隻覺得自己腦海裏有一條神經線“嗡”的一聲被人弾響。
在這裏,這個地方,他曾經用自己半個月的生活費買過一束99朵玫瑰和一條小小的白金項鏈想在這裏攔住沈佳音,向她告白,告訴她自己已經喜歡她很久,注視她很久了。
可就在這個地方,他還來不及對沈佳音說出“喜歡你”這三個字,易楚安已經先他一步,用一把廉價而看起來無比燦爛的氫氣球完成了一場萬人矚目的盛大告白。
在他的心碎聲中,他見到沈佳音接過了那一把燦爛美麗的氣球,紅著臉向易楚安點了頭。
那一瞬間,他的世界碎了。
時間的風夾雜著刀子一樣的回憶向他襲來,瞬間將他割的遍體鱗傷。他突然想到,易楚安給他最愛的那個女孩的所謂愛情,其實也像是那把告白用的氫氣球一樣,看起來很美很絢爛,可卻是那樣的廉價隨意,隻要一鬆手,就會隨風飛逝,不留痕跡。
苟海亮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在這樣的時候回想那天的情景,可是等他猛然回神的時候,他見到張歆晨那張永遠燦爛無憂的臉龐,此時此刻正在默默地流淚。
她的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無聲無息的從那張白皙的臉頰上滾落,悄悄地順著她的脖頸,隱入衣領中,染出了一片黯然的濕儒。像是那淚水直接淌入了她的心裏,隨著鼓動的血液一波一波的送到身體的每一根血管裏,讓她的血冷了,人也僵了。
她的哭泣是如此的無聲無息,就像她那一年鼓起勇氣被拒的時候心理所懷的那份痛楚,也像此時此刻清醒的目睹著那個口口聲聲說會娶她的男人,在被要求向她求婚的那一刻失神。
苟海亮驚出了一身的冷汗,連忙單膝跪在地上,他有些慌張的拉住了張歆晨的手,急切的對她說道:“歆晨,我們結婚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身邊的學生看到了那麼一個大帥哥突然跪在張教授的麵前,紛紛駐足。此情此景,像是在求婚,可卻……氣氛那麼與眾不同。
張歆晨閉了閉眼睛,眼淚撲簌簌的掉落,隔了很久,她像是這才慢慢的積蓄起一點點力量似的掙開了他的手:“苟海亮,你走吧。我不愛你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