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洛一驚,控住受驚的坐騎,掉轉頭往回。隻見北燕領頭的那人高鼻深目,膚色白皙,身形挺拔,迎麵便是一刀砍去。
裴洛隻覺對方這一刀來勢凶猛,也不敢硬碰,身子後仰,仰身貼在馬背之上,堪堪避過這一擊。兩人交手之間,北燕的騎兵又靠近了幾丈,可南楚的一行人也離得東麵沙地近了不少。那北燕人一擊落空,讚了聲:“好!”
裴洛貼著馬鞍,從箭筒中取出幾支鐵箭,彎弓搭箭,向著後麵射出,隨即端坐回馬背上,揚鞭狠狠在馬臀上一抽。他這次出手,正有兩名輕甲騎兵被射落在地。他趕上落在最後麵的林未顏,揚聲道:“這個時候還等來等去,我們一個都回不去!”
林未顏隻是微微一笑,漸漸縱馬趕到前麵。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忽聽一聲甚是痛楚的慘呼,他回首一看,眼中血紅:“仲賢兄——!”
隻見為首的那個北燕騎兵一刀將人砍落,還殘忍地縱馬踏了上去,馬下之人一時還不得斷氣,痛聲長叫。林未顏撥轉馬頭,立刻被裴洛牽住了韁繩:“不要意氣用事!”
“這是我們的兄弟,你教我怎麼不意氣用事?!”
裴洛不欲多說,抬手在林未顏馬上輕輕一鞭,一手拉著對方的馬轡。
眾人到了東麵沙地,漸漸放緩了速度。北燕騎兵追過來,突然落腳的地方一鬆,收勢不及,連人帶馬摔進了沙洞中。
而裴洛他們這幾日在附近巡察,對周遭地勢早就摸透,知道這裏沙地有幾處是中空的,便順利地繞了過去。這樣一來,兩隊人的距離拉開,估計許劉兩人應該已到玉門,就往西麵折轉而去。
眾人趕回玉門,就見城門緩緩打開,先鋒軍軍容肅穆,魚貫而出,軍旗上寫著一個大大的秦字。秦拓鐵甲鐵盔,手執長槍,勒馬而行。
裴洛還沒來得及緩過一口氣,就覺眼前一黑,嘴角火辣辣地疼,險些摔下馬去。林未顏一把拎住他的衣領:“我林未顏沒你這樣的兄弟!”薛延連忙拉開林未顏的手:“林兄,什麼事等到擊退北燕人再說。”
秦拓看著他們,淡淡道:“林大人,這裏是玉門軍中,不是南都。”
林未顏胸口起伏,不斷平複呼吸。
秦拓眯著眼看著對麵遙遙而來的北燕輕甲騎,輕聲對副將道:“點兩隊人,繞到他們後麵,準備左右包抄。”
一隊百十來人的輕甲騎停在百米之外,突然不再前行。隻見那為首的男子一個人縱馬過來,迎風揚聲道:“在下北燕先鋒頤狼。”
秦拓也勒馬而出,兩軍對峙,南楚大軍就駐守玉門,而北燕大軍卻在百裏之外,兵力高下一目了然:“在下秦拓。”
頤狼微微一笑:“我聽過你,是秦炎將軍的後人。”他緩緩看向裴洛,遙遙一拱手:“我不過是來問一下那位將軍的名字,今日這一箭之仇,”他抬手抓住胸前插著的鐵箭,突然拔了出來,折為兩斷拋在地上,卻一臉自若:“他日必定十倍奉還。”
裴洛笑了一笑:“我裴洛,便等著那一日。”
頤狼掉轉馬頭,往回行了兩步,又回首道:“秦將軍,我們北燕的戰馬都是神駒化的,你們若是有膽量,就追上來試試!”言畢,呼哨一聲,大隊輕甲騎沿著原路返回。
秦拓看著,不由微微皺眉,一揮手道:“不要追了,收兵回城。”
一旁的副將都不解道:“雖然北燕輕甲騎厲害,可是他們不過百十人,就算以十當一,也盡可以收拾了。”
秦拓搖搖頭:“他們的戰馬腳程太快,一旦追擊,兵力分散,就不是他們的對手。”
林未顏落在隊伍最後麵,低著頭,拳頭攥得很緊,指關節處都顯出淡青的色澤,還沒進軍營,突然衣領一緊,被勒得喘不過氣來。他木然抬起頭,隻見裴洛站在他麵前,身後是漸漸深沉的暮色。
他伸手去掰開衣領上的手,臉色難看:“你想怎樣?”
話音剛落,腹部劇痛,他忍不住悶哼一聲,蹲下身去。他微微抬頭,卻看不清裴洛的表情,隱約覺得他踏前一步,聲音冰冷:“你這樣做,不但救不了同伴,還會讓更多的人送命。如果你堅持,還是回南都罷。”
林未顏按著腹部,對吼過去:“我絕不回去,在掃平北燕之前,絕不回去!我一定要報仇!”他抬手捂住臉,蹲下身去:“該死,我一點都不想丟臉,怎麼……”怎麼眼淚會止不住地流出來?
裴洛全身無力,站在那裏看林未顏帶著哭腔咒罵。
到了玉門已經有半月了,從副將到普通士兵,都是拿異樣的眼神看他們。他們本是文官,出身富貴,沒有功勳,空領了一個將軍的銜職。
初到之時的熱血豪情,好似在一瞬間冷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隻見林未顏站起身,隨便抹了一把臉,抬手搭著裴洛的肩:“宣離兄,我們是好兄弟好朋友罷?”
裴洛微微一笑:“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