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點五十整。
老袁目光呆滯的望著掛鍾,滿臉的落寞。
豔麗就這麼走了,從今天開始,收發室的窗外再也沒有值得他留戀的身影了……老袁從來沒有想到,他對自己口中的“婊子”是如此的期待。當這個被他吐了無數口吐沫的身影真真正正不會再次出現時,他覺得自己的心也空了……老袁沒有再去翻閱其他報紙,甚至忘記了要向王強打小報告的事情。
梆…梆…梆…梆…一陣急促的敲玻璃聲毫無症狀的響起。透過那扇掛著白霜的玻璃窗,是大炮那充滿血絲的雙眼。
就在老袁一個咧斜從椅子上摔落時,那個身影已經衝進了收發室。大炮一手將老袁從地上拎起,接著掄起了自己的拳頭:你這個老王八,不按時送報紙,還在這裏發呆,今天就讓爺爺教訓教訓你。
大炮那帶著風聲的拳頭硬生生的停在老袁的麵門前,接著軟軟的放了下去,似乎一瞬間被什麼抽去了全身的力氣般……他沒有看如一灘泥般癱軟在地上的老袁,因為此刻,他的目光中隻剩下了那張軟軟躺在老袁桌上的奉天晨報,隻剩下了那幾個鮮紅的大字‘凋零的玫瑰’這幾個字如同定身魔咒般,讓大炮呆呆的站在了原地……僅僅是一步的距離,但這一步對於大炮來說,代表的卻是生與死。雖然明明知道豔麗被槍決已成定局,但在沒有親眼看到前……大炮將那張報紙死死的攥在手中,那幾個鮮紅的大字漸漸在他的手中扭曲……他需要做的僅僅是輕輕的翻開,但是……
良久,大炮忽然露出一絲微笑……他先是撣了撣身上的塵土,然後係上了衣服最上麵的一個扣,接著他坐在了原本屬於老袁的椅子上……開始仔細的整理那張已經被他捏的不成樣子的報紙,他的手輕輕的掠過那一片片褶皺,一遍,兩遍,就這樣一次次的重複著……當老袁以為大炮瘋了,抱著其餘報紙急匆匆的跑出收發室時,大炮已經將手中的報紙對折了數次,小心收好。當他再次抬起頭時,望著窗外不知道何時已經下起了雪花,大炮的臉上卻綻放出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因為他已經做了一個決定。這輩子,他都不會打開這張報紙,隻要不打開,他的心中就還有希望。
報紙晚送來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顯然並不那麼重要。對於每天忙碌的醫院的人們,他們也許會關注豔麗的生死,但也隻限於飯後的談資,他們遠沒有瘋狂到放棄自己睡覺的時間,親自來收發室取報紙的程度。然而,大炮卻並不是唯一來收發室取報紙的人。就在大炮走進收發室時,一個帶著口罩,穿著白大褂的身影也同樣走向了這個方向。這個人選擇了一條相對僻靜的小路,當她從小徑穿過時,正好看到了大炮在敲收發室的窗戶,身影停下了自己的步伐,將自己隱藏在一顆樹後,接著身影小心的移動自己的步伐,將那個經過嚴密包裹,僅剩下一雙眼睛的頭露了出來,她仔細的觀察著收發室的一舉一動……當看到老袁抱著報紙走出時,身影轉身,快步走向了住院部的方向,一雙鮮紅色的鞋踏著雪花,在林中小徑中飛舞著……
八點零五分。報紙已經被整齊擺放在住院各樓層的書報欄上。
八點零七分。第一份奉天晨報被一名帶著口罩,看似值了一宿夜班的護士在住院部二樓的書報欄拿起,接著那名護士在將報紙收好後,走向了住院部的三樓,消失在走廊的深處……借著晨光,女人的衣服有些潮濕,一個個帶著水印的腳印在住院部三樓的走廊裏踏出了淺淺的痕跡,而踏出這些痕跡的是一雙布滿泥點的紅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