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早戀(1 / 3)

手機鈴聲中斷了正在腦海裏過映的回憶畫麵,眼前的白色吊頂,還有那由三盞不規則形狀的燈組成的吊燈,兩盞深藍一盞紅自上而下垂著,注視著我仰麵躺在地毯上的樣子。手機鈴聲是一段單弦曲,出自何勇的《鍾鼓樓》前奏,每當聽到這段曲子滿心都是愉悅的懷舊感,這種感覺就像是在小時候的盛夏午時幾個小夥伴坐在樹蔭下的牆頭上吃著冰棍,聽著蟬音。因為買冰棍的錢基本上都是奶奶給的,所以自從我使用有MP3音樂播放功能的手機後就把這首曲子設定為奶奶獨享的來電鈴聲。

我並沒有急於拿起手機接聽來電,而是任由鈴聲響著。爸媽在我這都有他們各自的來電鈴聲,為我媽設定的來電鈴聲是Beyond樂隊的《真的愛你》,和很多媽一樣,她也特別愛嘮叨,如果以我的發型做為原點出發開始嘮叨,她能嘮叨到我爸的吃相,還是二十年前的吃相,然後又能回到原點,整個嘮叨的過程還特別講究邏輯性,一氣嗬成。我爸的來電鈴聲則是警笛長鳴,小時候挨過父親巴掌的家夥基本上都能理解我為什麼這樣做。

大約過了半分鍾,我從兜裏掏出手機,滑蓋接聽。電話那邊的奶奶早已經知道近期內我是回不去北京了,這次打電話過來就是特意叮囑我各種事項。之前我告訴家人留在東營的理由是要在這裏找個工作,其實我自己都不能接受這個理由,但是又不能說出真實理由,所以思前想後也就能編出這麼一個理由,而且要把這個理由上升到與我人生前途息息相關的高度上,隻有這樣家裏人才能忍痛支持我,於是我就說東營是個開放的新興城市,這裏有各種文化各種人,在這裏接觸的事情和人多了之後呢,自然而然的社會經驗和工作經驗就多了,並且獨自離家在外的這段時間裏,從生活到工作的所有環節都需要我自己來處理,這正是我離開校園走向社會的最佳過渡方式,幹淨利落脆的斷奶。當我通過電話把這些理由一一羅列之後,我爸很滿意的說我已經有個男人樣了,然後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路堯,別偷,別搶,不得罪人,不給別人紮針穿小鞋,事事留心眼。”奶奶的語氣中透露著至少三種擔心,擔心我的人身安全,擔心我誤入歧途,擔心我吃虧上當,不等我回應,那邊繼續說:“如果實在不如意,就別在東營呆下去了,咱就回北京,沒什麼丟份的,你剛多大年紀呀,北京這邊機會多著呢,記著奶奶的話。”我似乎能看到奶奶焦急盼望的表情。

“放心吧,不管進展如何,我向您保證本人沒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說是這個理兒吧。”我的語氣十足,同時也聽到我媽在電話那邊嘮叨著什麼,雖然聽不清嘮叨的內容,但是肯定和我有關係。

“對,就是這個理。”奶奶長出了一口氣,“聽你這麼說,我這心啊,也算是鬆寬了。稍等啊,你媽也得交代你幾句。”

聽奶奶說到這裏,我嘬了一下牙齦,我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了看通話時間,三分鍾。不知道這次我媽會交代些什麼,之前每次交代的都不會重樣,雖然有些交代早已經成了耳旁風,但幾乎每次交代都那麼“刻骨銘心”。我聽見電話那邊傳來了走動的聲音,由遠及近。

“你小子給我聽好了!”我媽依舊是老樣子,每次上來都會給我同一個下馬威,如果是麵對麵交流的話,我必須要立即做出一副畢恭畢敬洗耳恭聽的樣子,現在隻管躺著就是了,我聽到媽媽在電話那邊用力清了清嗓子:“不回來也就算了,但是在外麵不能給我胡來,說白了也就是別亂搞,萬一把人家女孩的肚子搞大了,你看人家閹了你不?”我媽說這些話的語氣就像是我已經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等著挨閹呢,

“你聽見沒有?你這臭小子?”電話那邊的聲音突然加大,我能感覺到我媽已經單手叉著腰,另外一隻手拿著手機站著,臉上掛著情緒。

“聽到了,聽到了。”我連忙回應。

“給我重複一遍!”

“簡單說就是別把無辜的女孩肚子搞大了,這樣的話我就會被閹掉。”

“什麼叫做無辜,你把無辜倆字去了,再給我重複一遍!”

“不能亂來,不能胡搞,如果把別人肚子搞大了,我就離被閹掉不遠了,是這樣吧?”

“這還差不多,掛了。”隨後手機聽筒裏傳來嘟嘟的掛斷音。

我坐起身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鍾,距離晚上七點還有一刻鍾的時間,這次交代算是幹淨利落,心想總算是過了一關,但是有必要回北京呆兩天,畢竟幾個月沒有見過家人了,至少讓大家都放心我。我又想起了郝泰,這小子也說得出口,最短三個月,最長不超過六個月,然後呢?收到照片之後我怎麼處理?燒給你?把活人照片燒給死人,聽起來就有點不吉利。或是我就此斷了你倆之間的音信,如果直接斷了你們兩個之間的音信,可能對那個日本女孩來說有點殘忍,而且對整體中國男人來講也算是負麵的影響,想到這裏我甚至能看到那個日本女孩坐在窗前思念著郝泰的樣子,她思考著過去發生的一切,然後發現自己付出的愛情沒有得到一絲回報,確認自己的感情被騙後,於是拿起身邊的什麼東西扔在地上,流著眼淚,這根本不是什麼好的解決辦法。再換個方法如果我通過郵件直截了當的告訴那個日本女孩說你別惦記了,我是郝泰的朋友,我要告訴你的是郝泰這個人都已經變成盒裝的了,你節哀順變吧,然後她對著郵件的內容傷心痛哭,無論那種畫麵都不是什麼美好的結局,如果這件事情對她的整個人生產生影響,這更不是我想看到的,我也沒法向郝泰交代。

忽然我想到這個世界上因為愛情受挫轉變為生命之歌的事情太多,無論是類似《梁山伯與祝英台》或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愛情故事,根本不是什麼美麗的愛情故事,百分之百的人間悲劇,而且是一起謀殺,人們製造的價值觀直接謀殺了這兩對情侶,最搞笑的是殺人之後人們還要讚揚愛情的偉大,其實這兩對可憐蟲死之前最大的願望是做一對普普通通的夫妻,就那麼簡單的愛著活著,想到這裏我忽然變得很嚴肅,很明確郝泰與櫻井愛佳的故事發展到現在已經是一出悲劇,真真實實的發生了,我留在東營就是為了給這個故事收尾,即便我沒有能力讓這個故事結尾變得美好,但願也別讓我搞得那麼糟糕。郝泰確實給我出了一道難題,現在就像是各種無奈與無措在內心裏製造了一起嚴重的交通擁堵事件,它們各自按著喇叭,誰都不肯退步,亂成一鍋粥,簡直就沒有疏通的可能性。

我從煙盒中掏出一支煙,用豪泰留給我的那個火機點燃,由於長時間在牛仔褲的兜裏放著的緣故,古銅色火機的蓋和底都已經出現了磨損,我看著這個半新不舊的火機發呆。

單弦的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一定是剛才奶奶還沒有交代完所有事情,所以現又打電話過來,我按下了免提接聽。

“奶奶,怎麼了?”

“沒事,剛才有話不方便當著你媽說。”奶奶帶著笑音和我說著,我聽出來此刻她正在外麵的街道上走著,通過電話裏傳來周圍的聲音判定,我知道奶奶已經走到了我家旁邊市場裏那個賣魚的攤位,因為整個市場隻有那個賣魚的老板經常用擴音器播放《大悲咒》,因為那個老板認為殺生畢竟不是什麼正當的營生。

“怎麼啦?您這是去買菜的路上吧,想必是不能當著我媽的麵說,這是什麼事啊,奶奶?”我笑嗬嗬的,神神秘秘的回應著。

“別和你媽說啊,你先和奶奶保證不把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

“我保證,如果我把咱倆的秘密說出去,那麼天打五雷轟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