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裏禦史大夫陳碧雲親自站在城門口,帶著三皇子的腰牌靜靜等待著最重要的人的到來。
眼見寶藍色的馬車緩緩駛來,他這才放心的做了自己的轎子跟在後麵。
這次多虧的有三皇子的仗義出手,才能使得他不遠萬裏自五湖四海招來的人證保全。雖然三皇子與六皇子之間有不少黨派之爭,此舉不排除包存私心。但至少三皇子為人還算正直,看來日後,還得多多仰仗這位皇子。
不起眼的馬車自夜色穿過,悄悄的駛進了禦史大夫陳碧雲的府邸。
墨色傾下,鬥鬥星光散布於夜空之中,集市早也散了,連最熱鬧的煙雨樓也安靜了下來,一雙雙素手邀著金主睡了。打更的人拿著木頭梆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懶洋洋掛著鼻涕的樣子想必也是瞌睡了。巡街的護林軍攜重兵甲走過,發出一片整齊的沙沙之聲,整個京城都安靜下來了。
四下無人,隻有一個從頭到尾遮著黑布的身影自寧靜的夜闖出,停至刑部大門門口,抬手輕扣了那沉重的木門幾下,待裏麵有人探出頭來,又四下裏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這才掀了褂子踏進了門檻。
當夜貓子的正是工部尚書大人王安,隻見他踏入了正廳,連座位都來不及沾一下,便頷首吩咐身側的人,“六皇子叫我來看看史進。”
刑部的都是自己人,自然不問緣由帶著王安就向關押朝廷要犯的牢獄去了。
一身囚衣的史進倒還算體麵,隻是一身官服換了囚衣,蹭著些監牢裏不明的物體,頭發因為一路過來的推推搡搡而顯得有些蓬亂。一個人坐在雜亂的草堆上,連自己人好心給安排的飯菜動也沒動上一口。
“史進,大人來看你了!”
經人提醒,他這才抬起頭來,看著監牢外的人。
不過一天光景,史進的臉上便有頹然之色。雖然臨走前狠狠威脅過了王安,並且他手上也確實有足夠能威脅到他的證據,可心裏還是不由自主的焦灼。誰知道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王安會不會想出什麼脫困的法子,將自己用做棄子呢?
狗急了還會跳牆,保不齊把王安逼得緊了,他直接買通獄官給他投了毒,到時候可就死無對證了。
沒有人會想去死!何況他還這麼年輕!
他還想過有朝一日等六皇子登基了,自己作為一朝元老的富貴權勢。這些,這些他都還沒能實實在在的握在手裏,要他怎麼甘心?
於是,在看到來人掀開頭上鬥篷的那一刻,他就如同溺水的人緊緊抓住救命稻草那般猛的撲上去牢牢握住監牢裏的細杆,手勁大的恨不得能將其從地上拔下來。
“尚書大人,怎麼樣?六皇子說什麼了?殿下要保我嗎?”
玄黑的鬥篷下露出一個黑色的腦袋來,低沉的聲音在監牢中響起——
“你且放心,殿下說了,誰把你送進來的,就讓他親自來把你接出去。”
“呼——”史進這才鬆了一口氣,放鬆全身靠在一旁的牆上,繼而又像響起什麼般來,再次撲到欄杆上,“那殿下有沒有說什麼時候——”
“操作必然是要等些時間的,就先委屈你在這待幾日了。”
監牢裏畢竟人多眼雜,不是說話的地方,王安隻是匆匆交代幾句便再次拿鬥篷遮了麵,低著頭自來路出去了。
史進還是相信六皇子的能力的。他相信,隻要六皇子鐵了心要保自己,自己就一定能出的去。而讓六皇子鐵了心的方法有很多,比如說,他的這位頂頭上司——王安王尚書大人。隻要揪住了他的小辮子,就不怕他不乖乖拚了命的保自己。
史進的小算盤打的啪啪啪的響,看似天衣無縫,實則漏洞百出。或許今夜,就是他在這四九城裏度過的最後一個平靜的夜晚了。
那邊王安的消息通的順利,這邊六皇子卻接連碰壁。白日裏他先去了大理寺一趟,卻被大理寺卿稱病拒絕接見,在這邊碰了個軟釘子的六皇子耿不下這股氣直接殺去了寺卿府邸,嚇得那年歲不過同他父皇一般大的中年男子臉都白了,最後隻得丟給他一句自己人微力薄,插不上手給搪塞了過去。
吃了閉門羹的六皇子挨個上門去求德妃娘家的交好,可那些人都不願摻和到此事中來。更有甚者,叫他棄卒保帥,莫管那史進死活了,把善後做好才是要緊。
可六皇子哪能聽得進去?誇下的海口讓他收回去,這種事他可是萬萬做不來的。
氣衝衝的回了府,身邊也沒幾個能商討話的人,思來想去怎麼都覺得這事不是父皇辦的,那這般見不得他好的就隻有他的那個笑麵虎三哥了。
“豈有此理!”
六皇子一錘重重砸在桌子上,木屑別進肉裏,濺出滴滴鮮血來也不顧。
豈料禍不單行,這個點剛好洛長安傳來信,說是禦史台將人保護的太好,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今早還說證人在路上,實際早就已經到了京城,現在就住在禦史大夫陳碧雲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