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椅子上人的咄咄逼人,蘇貴妃當下失語。是啊,軒灝是她自小看著長大的,這孩子什麼性格她最清楚。甚至比他的生母更有清楚。軒灝表麵瞧著溫文爾雅,一派翩翩君子之風,對誰都一副客客氣氣的模樣,一笑令人如沐春風;實則將一番心思深藏心底,城府頗深。
一個屢次被六皇子挑釁還能無動於衷陪著笑臉的人,可以想象,其內心是多麼的,可怕!
“那皇上,是準備要拉軒逸進這趟渾水了?”蘇貴妃斟酌再三,還是說出了這句大有“大逆不道”含義的話。
“他,何其無辜?”
秦淮遙盯著蘇貴妃,她依舊保存著她的善良,良久,才吐出一句殘忍的話來,“生在皇家,這是他應該做的。”
蘇貴妃的身形止不住向後晃了晃,扶定了紫檀木的桌子一角才勉強站的穩。
再勸,也恐怕還是如此般,她勉強控製住自己的情緒,這個男人,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後同樣如此。她以為時光的流逝能夠磨平他身上的戾氣,但她,想多了。
他沒有變,他不會變。
不讓三皇子做太子,也是覺得軒灝和他太像了吧!
一樣的笑麵虎,一樣的心機太重。
“那還望皇上心中有個度,別太過了,皇上要知道,玩火者,易自焚。”
蘇貴妃言罷,由明月姑姑摻著,自養心殿裏出去了。
秦淮遙沒有動,甚至連個側目都沒有。他的內心泛起酸楚,連華兒都不能理解他,他又能指望著被誰所理解呢?
這天可變得真快,前幾天還是夏日了,這幾日就快到了深秋,瞧著窗外的樹葉嘩嘩的往下落,他隻覺得寒意滲骨,下意識的駝了駝背,好讓自己變得暖和些。
四九城,四九城,四九城的寒冬就要來了。
一年一年的,過得可真是快啊!
等過幾日過了十五,就等著十月一祭祖,祭完祖便快到了臘月裏,一晃神,一年又沒了。
他自椅子上困難的起身,拒絕了石公公想要前來攙扶的好意,靠著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的走到龍榻前,又坐下了。
不過兩三步的距離,他卻累的氣喘籲籲,也不知道昨個是怎麼和丞相拉扯了那麼久的。
他年輕的時候可是能一個打一堆。
說起年輕的時候,他的思緒止不住的又飄遠了。他年輕的時候,是在南蠻長大的。
南蠻啊,那是個比不得京城、江南繁華的地方,卻處處充滿了驚喜,有山間的野果,一箭能射下來不知名的鳥雀,姑娘小夥子們都是一樣的質樸,巫女會做各種各樣的祈禱儀式。最關鍵的是,那裏的冬天,沒有中原難熬。
他想著想著,自覺得又是乏了,叫石公公過來替他更了衣,又睡下了。
這個冬,有多少動物能熬的過去?
蘇貴妃自養心殿裏出來的時候,七皇子還在那片地上跪著,風呼呼的刮過,裹著大片的梧桐葉拍在他的臉上,在還算細嫩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紅痕,瞧得蘇貴妃心疼,本來沒打算同他多說的人停了下來。
“本宮同皇上提過了,皇上不願見你。”
“兒臣謝皇貴妃娘娘好意。”
蘇貴妃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地上的人開口打斷了,“兒臣心意已決,皇貴妃娘娘您不必勸了。”
都是跟了他們父皇的倔性子,蘇貴妃長歎一聲,也不好再說什麼,起身準備離去了。
“皇貴妃娘娘,兒臣可否問你一句話?”
將要離去的蘇貴妃側過頭來,隻見那少年郎跪的筆直,連頭也不曾轉,問道,“皇貴妃娘娘可是不喜兒臣三哥?”
蘇貴妃一怔,似是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但很快便回過神來,“何處此言?”
她在心底下暗自檢討反思,可是她平日裏刻薄了那三皇子,竟引得他胞弟如此大的不滿來。
“那為何皇貴妃娘娘不去替三哥爭這儲君之位?”
大風刮過,帶起女子額前的碎發,風讓她眯了眼,看起來雙目有些通紅,她沉默半響,答道,“軒灝,有些事,不是你努力就可以辦到的。而且,皇權,不是每個人都向往的。本宮,隻做本宮該做的事。”
少年緊抿了唇,說到底,她就是不肯幫自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