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金步搖臥在她繁雜的發髻之上,臥龍飛鳳間探出半個純金的腦袋,帶著它伸出來的流蘇,隨著主人的走動一晃一晃的,搖的暈暈乎乎。
揣著一顆惶惶不安的心,淺粉的繡花鞋一揚,邁過門檻。
“臣妾給皇上請安。”
空曠的大殿裏有一麵書桌,後麵高掛一幅“錦繡河山圖”,桌前立著位身材單薄卻又精神抖擻的中年男子,他握筆的手蒼勁有力,正伏案與一摞摞的文案之後。聽得門外的聲音,抬頭,麵上浮滿驚喜的表情來,忙放了筆,自書桌後奔向來人麵前。
“華兒?你怎麼來了?”
端莊的女子深吸一口氣,緩緩往前行了幾步,頭上的金步搖這才肯停了發瘋般的晃動。
“聽得皇上這語氣,似乎是不大希望臣妾過來?”
蘇貴妃難得的開一次玩笑,秦淮遙隻覺得萬般可愛,搓著手,“哪裏哪裏,你來了朕高興都來不及!”
他說的話全然發自肺腑,上了年紀的人突然像個孩子般,嘴角的笑容無限擴大,怎麼收都收不住,那笑意爬上眉梢,在額間行成一道道歲月的皺紋。
兩人尷尬的在門口笑了許久,最後還是秦淮遙再次主動將這份尷尬打破,拉著她往書桌前走去。
“華兒你過來看看,朕的筆鋒比起從前如何?”
雪白的宣紙拿石砧壓著,平展展的躺在書桌上,行以篆籀之筆,化瘦硬為豐腴雄渾,結體寬博而氣勢恢宏,骨力遒勁而氣概凜然,字裏行間厚重雄渾,大氣脫俗。
蘇貴妃與皇上相識已久,雖關係鬧得有些僵,卻也不妨礙他們對彼此的了解。知他是善隸、草、楷、行各體,精研體勢,心摹手追,廣采眾長,備精諸體,冶於一爐,擺脫了漢魏筆風,自成一家。其書法平和自然,筆勢委婉含蓄卻不失霸氣,遒美健秀卻也灑脫至極。
非要她說出一番評論來,也就隻能引用曹植的《洛神賦》。
蘇貴妃雪白的長頸輕低,目光自沾黏在宣紙上扯起,讚道,“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秦淮遙聞言哈哈大笑,“沒想到華兒對朕的評價如此高,若朕沒記錯的話,這是對王羲之書法的評價吧?”
“皇上擔的起這個讚美。”蘇貴妃微微服身,連誇讚人都能說的一本正經,沒有絲毫拍馬屁的嫌疑。
二人又寒暄了許久,蘇貴妃在心下琢磨著該如何開口,就見剛還興高采烈的人突然停下來,開口道,“華兒,朕有一事思來想去拿不定主意,想請你來裁斷。”
“何事?”正在冥想的蘇貴妃被打斷,抬起頭來對上眼前人沉靜下來如同一汪湖水、深不可測的眸。
“昨日朕收到一封密折,是檢舉大祭司白洛姬身份的,以及她設計陷害六皇子。”
蘇貴妃心中咯噔一下,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那顆心在胸腔裏蹦噠的緊,感覺下一秒就要從嘴中蹦出來。
不察覺到她的異樣,那人接著說道,“朕仔細推想過了,這事無論是真是假,最後的直接受益人,都隻有一個,那就是老三。朕不知道他與白洛姬什麼怨什麼仇,或許緊緊是因為白洛姬擋了他的路,這孩子心狠手辣,為權利連自己的親兄弟都不顧了,一個祭司在他眼裏又能算的了什麼?朕本來也是無心去管束,可這一來軒灝太過囂張,需要壓壓他的氣焰;二來,朕也有些私心,白洛姬那個孩子,在朕第一次見得她的那日,她那般神韻,像極了當年的你。”
“朕怕她步軒逸的後塵,左右拿不定主意,這才想請你也一同想想法子,說我是私心也好,善念也罷,朕並不想追究她的責任。”
說到最後,秦淮遙的話語裏已然有了祈求的意味。
而蘇貴妃聽得他言語,身子微微晃了晃,心中一片苦澀。
能不像嗎?洛姬就是你我二人的親生女兒啊!
“皇上。”掙紮再三,一身華服的女子抬起頭來,“臣妾瞞了你一些事,今日看來,不得不說。可在說之前,還請皇上先答應臣妾一件事。”
秦淮遙不知她意欲何在,隻先應了下來。
“日後無論皇上有何等打算計劃,都不要將她卷入其中,臣妾渾渾噩噩活了一輩子,沒什麼盼頭,一切的歡喜憂慮都係在她身上了,皇上若要動她,無非是要了臣妾的命!”
秦淮遙聽得她這麼一番話,對接下來的事也約摸猜到了七八分,心中一陣狂喜,若真如同他所想那般,叫他做什麼他都是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