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時期的愛情》編後記
中篇選粹
作者:石華鵬
有一天,在寧德的文學內刊《采貝》上,我讀到了甘峰先生的中篇小說《鼠疫時期的愛情》。我被小說深深吸引,一口氣讀完了它。對於一個日日月月與小說打交道的編輯來說,閱讀刺激神經早已磨出了繭子,如此被吸引,並不是常有的事兒。
在讀後五味雜陳的感覺中,我問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是什麼吸引了自己?
如果你是一位不挑剔的讀者,在小說的吸引中跟隨敘述一道起起伏伏,忘記眼前的世界以及時間的流逝,那麼這個小說的使命就算完成;如果你是一位挑剔或者說不本分的讀者,像我一樣,總喜歡琢磨一下這背後的緣由,問問諸如為什麼會這樣等問題,那麼你隻有再去讀一遍這個小說,你的迷惑或許不再迷惑。
中央電視台科教頻道有一個欄目叫“探索·發現”,它用鏡頭、訪談、推理來講述那些被曆史煙塵淹沒的、鮮為人知的人和事。《鼠疫時期的愛情》寫的就是這樣一個“探索·發現”式的故事。
那些久遠、沒有記錄在案,或者隻留有隻言片語而又語焉不詳的小地方曆史,生長於斯的人們總是用飽含鄉土之愛的激情,像執著的“秋菊”一樣,去探尋、去判斷。當然他們不是為了去“討個說法”,而是為了去討個真相:這裏曾經有過什麼人?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兒?那些曆史學家修撰的曆史書裏是找不到答案的,這地方太小,這事也隻是一地之事,所以,《地方誌》和《文史資料》既成為探尋者的曆史材料庫,也成為他們表達發現的方式之一。
但是,當探尋者以小說的方式進入地方史,或者說小說開始“掠奪”地方史資源以求還原真相時,那麼這一區域的曆史,便會以許多個充滿活力而感性十足的形象重新呈現,他們帶著體溫、氣味和聲音從已經消失的街道上經過,從我們麵前經過。久而久之,曆史越發模糊,小說成為曆史之一種,成為傳奇,越發深入人心。
在《鼠疫時期的愛情》中,甘峰先生用小說的方式來探尋一座海濱小城解放前的一段曆史,在尋找故事的來龍去脈的同時,也在尋找一段被淹沒的異鄉之愛。故事從一封尋找鄭姓醫生下落的家屬來信開始,兵荒馬亂、海濱小城、教會醫院、英國女護士、鼠疫流行、海匪綁架、留日軍醫等等“暢銷小說”元素一應俱全,盡管時間過去已經很久遠,但文字重建的一幕幕場景,仍扣人心弦,令人回味。另一方麵,故事的當事人,不是年老,便是死去,再加上講述的差異,讓曆史真相更加撲朔迷離,小說擔負起“探尋曆史真相”的使命,最終畫上句號。
小說區別於曆史,是小說擁有虛構的“特權”,但小說征服讀者,靠的又是“真實”這一把武器,所以,小說在對曆史資源的處理中,形成一個有意思的關係——用虛構去表達真實。《鼠疫時期的愛情》用的是“訪問當事人及當事人後代”這一追求曆史真實感的方式展開敘述的,將讀者帶入“探求真實”的“發現”過程中,但是它實質上又隱藏著“虛構”,即訪問對象的回憶、描述不一定是真實、可靠的,這裏邊包含被訪問者的客觀虛構和作者的主觀虛構。
盡管這個故事的邏輯性讓人信服,作者也盡力還原故事和人物的來龍去脈,但它留給讀者的想象空間或者說質疑空間依然存在,比如那位鄭姓醫生的最終下落仍是個謎,比如沒有看到英國女護士魏倫娜方麵關於自己故事的講述或記錄,以及她和鄭姓醫生間語焉不詳的所謂愛情。對此,小說有沉默的理由,但它會傷害小說的說服力。
當然,這個小說的成功之處,是作者帶領讀者經曆了一次“探索·發現”之旅,對於過去的未知人們總是興趣盎然,至於這個故事留給我們的意義,是對於當年這個封閉的海濱小城裏打上異域烙印的想象,還是對那群年輕的英倫女護士千裏迢迢來到這裏的目的以及她們生活信念的猜測,那隻能因人而異了。
實話說,這個小說對我的吸引,還來自它的標題和內容。《鼠疫時期的愛情》和馬爾克斯著名的小說《霍亂時期的愛情》,隻差兩個字,讓人不得不將兩個小說聯係起來,而且作者甘峰先生知道馬爾克斯這部小說,在小說裏他還引用過《霍亂時期的愛情》裏的那個故事。另外,這個小說的內容總讓我想起英國作家毛姆的小說《華麗的麵紗》(後改編成電影《麵紗》)。小說以上世紀20年代的中國為背景,講述了一對年輕的英國夫婦在中國內地小城參與平息一場霍亂瘟疫中的情感波瀾。一群外國人在封閉而陳舊的中國小城裏走來走去……這是《鼠疫時期的愛情》和《華麗的麵紗》裏一道相同的令人想象的風景。
我們在這裏正式發表《鼠疫時期的愛情》。它吸引了我,會不會吸引您呢?
2010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