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各懷心思,倒把田司令的講演自動過濾到耳後了,隻依稀記得他罵了不下二十次“媽了個巴子”。
散會後,範師長擔心餘師長又當眾撲過去咬虞昆山,連摟帶拖地把他拉走了。
虞師長很從容地起身,撣了撣衣袖上看不見的灰塵,忽然想起個事,轉頭問方副官:“那個女學生,叫什麼名字來著?”
“好像叫……葉瑜曼。”
你去問問她,肯不肯嫁給我。虞師長話未出口,落在餘師長那撥人最後即將走出會議室的一名青年軍官陡然回頭,震驚地重複:“葉瑜曼?”
崔尚如原本是省城的一名大學生。
一年前,省城裏鬧學潮,熱血方剛的學生們紛紛走上街頭,抗議請願遊行,鬧騰得不亦樂乎。崔尚如為人低調,一向是獨善其身的,那次也不例外,表麵上答應了和同學齊去,隊伍剛開拔,他就躲到隊尾拎著書包打算開溜。
哪知道,警備軍早就做了殺一儆百的準備,聯合救國軍,一股腦兒全給包抄了,又是高壓水槍又是鐵棍,毫不留情地把男女學生打得滿頭是血哎哎直叫,還逮了不少回去關牢子,逼他們寫悔過書,準備貼在學校圍牆上,打擊學生們的囂張氣焰。
崔尚如很無辜地入獄了。
在獄中,他無需任何審問拷打,非常自覺主動地寫了一篇洋洋灑灑的萬字悔過書,這份與眾不同引起了警察局長的注意,並輾轉流到田司令耳中。
田司令自己見書就頭疼,卻喜歡有文才的人,叫副官把悔過書聲情並茂地念了一遍,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中學時暗戀的同桌女生,險些滴下淚來,下令放作者出獄,卻不肯讓他回家,直接給押到了參謀部。
從此以後,省城裏少了個崔同學,救國軍裏多了個崔參謀。
崔尚如陰差陽錯地入了軍,成了昔日瞧不起的丘八中的一員,覺得現實距離理想實在太遙遠,可又沒勇氣也沒那個能耐當逃兵,隻好在參謀部裏過一天是一天的混日子。沒料到,竟然還有人惦記著他,輾轉數月尋到這裏。
出了會議室,崔參謀尋隙從餘師長身邊溜出來,同虞師長絮絮叨叨地說了一路。
虞師長原本是很不耐煩聽人話癆的,但這個崔參謀不同。他在軍裏才待了一年,渾身上下還透著股書卷氣,說起話亦是溫溫吞吞,令吹慣了沙塵暴的虞師長,頓時生出春風拂麵之感,仿佛自己也找回了點舊日溫文爾雅文質彬彬的影子。
因而他異常和顏悅色地與崔參謀搭腔,連左右副官都詫異於他罕見的熱情了。
這年輕人不錯,虞師長滿意地想,還是配當我大舅子的。
回到府邸,虞師長領著崔參謀往後院去,見他激動得腳底直趔趄臉頰漲得通紅,越發覺得這大舅子重情義,是個可以交心的。
其時葉瑜曼正端著勤務兵的噴壺,擺弄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驀地抬頭見到來人,噴壺哐啷一聲就給掉地上了。
兩個年輕男女執手相顧無語,唯有淚千行,最後纏纏綿綿地叫了聲對方的名字,狠狠一個對撲,摟成一團。
像個局外人被晾在一旁的虞師長終於看明白了,這他媽的哪是什麼表哥表妹,分明就是情哥情妹!自己深思熟慮半天,原來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給人家保媒拉牽來了!
虞師長第一次生出結婚的念頭,剛萌發了點小芽尖兒,就被命運的大手嘲弄似的掐斷了。這令他惱火尷尬之餘,又感覺到莫名其妙的輕鬆。
仔細想想,他本就沒到非卿不娶的地步,隻是覺得這女學生還不錯,應該挺適合自己適合,僅此而已。
因而,這次迅速的失戀並未對虞師長造成多大打擊,他那微薄的熱情很快就流失一空,對兩隻抱頭痛哭的小鴛鴦心不在焉地安慰了幾句,叫人給送出府去,就懶洋洋地回房洗澡了。
近一個月來,王胡子在獅頭山上待得很是憋悶,成天陀螺似的轉悠,瞧手下一不順眼就開罵。他心底堵著怒氣怨氣戾氣,又沒法去找當事人的麻煩,就隻好一股腦發泄在不相幹的人身上。
打探消息的哨子三天兩頭地出山進山,被逼得腿都磨細了一圈。當聽說虞師長要請喜酒,王胡子活像顆被一腳踩中要害的地雷,轟的一聲就爆炸了。
姓虞的要真娶媳婦兒,老子就把新娘子綁上山來,片個零件寄給他,叫他不許帶兵,一人來贖。他要是不在乎這女人,那老子就處理了拉倒,他要是真肯孤身上山,老子非把他按在炕上,幹他個百十次不可!就算得罪救國軍老子也不怕,大不了轉投衛民軍,再不行,就拔寨走人,另尋個風水寶地開山,反正老子有人有槍有錢,走到哪兒都活得美滋滋的!
王胡子氣急敗壞地拿定了主意,又聽說虞師長的部隊已回到縣城,就挑選了一幫最強悍精幹的狼崽子,一陣風似的飆下山,直奔梓平縣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