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胡子不是沒發覺,王字倒過來寫還是王。誓之所以發得進退兩可,主要是因為他自己也在矛盾中,霸王上弓與你情我願兩個念頭,在他心裏扭股糖似的絞來絞去,各有占上風的時候前者痛快一時,卻要付出相當慘重的代價,後者安全係數是高了,可萬一虞師長死不開竅,隻怕一輩子也沾不到他的身。
王胡子對此很是煩惱,有時他會無奈地想,老子原本隻想幹他一次出出氣,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糾纏不清的狀況?
他問自己到底喜歡虞昆山哪一點,窮講究?拗脾氣?眼高於頂?動不動就揮鞭掏槍?想來想去,也隻有模樣生得好一條了可模樣好的女人男人多得去了,他幹嗎非要對虞昆山念念不忘,難道真應了那句老話,高枝上攀折不到的果子,就讓人覺得特別香甜?
這喜歡來得實在沒來由,還時不時摻雜著惱火心虛忌憚等種種情緒,更是令兩本書沒念全的土匪頭子稀裏糊塗理不清楚,最後他得出個結論:人就是這樣,吃不著才老惦記,一旦吃過,也就那麼回事了。如此說來,他稀罕虞昆山,就是因為始終沒找到幹他一次的機會。
於是,王胡子拿定了主意得盡快把這個心願了了,省得像被條繩索綁住似的渾身不自在。
隻是這“盡快”,看樣子也得等到仗打完後了。
衛民軍司令譚麒任這次擺出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態勢,寧可元氣大傷,也要把救國軍這顆眼中釘徹底拔除,遂不惜代價地請來許晉這尊野佛,與他那個什麼隊伍都收編的雜牌軍聯合起來,打算一舉擊垮田琪升的老本,占領整個省份。
許晉剛俘虜收編來的一個炮兵營在攻城戰中占了大便宜,十幾門山炮野炮輪著上,還有一門美製榴彈炮,把餘大年的二師轟得六神無主,最後不得不棄城而逃。撤退中,餘師長遇到了前來增援的一師師長範武,兩人一合計,覺得敵眾我寡,就算殺個回馬槍,也不一定能重新奪回嵐水,幹脆先撤往梓平,與三師和獨立團彙合之後,再全麵反攻。
想法是好的,可惜沒有實現。衛民軍在通往梓平縣的路上設了埋伏,一師二師在兩頭夾擊下隻得決戰死拚。眼見戰況逐漸有了轉機,不料天意弄人,一發炮彈落在後方,將幾個警衛兵炸成殘肢四濺的碎瓶子。餘師長本來堪堪在炮火波及範圍外,誰知一片淩空飛來的頭蓋骨切過他的脖子,無巧不巧地割斷了頸動脈,血箭噴出幾尺遠,連搶救都來不及,直接取義成仁了。
範師長痛失摯友,無心戀戰,一麵嚎啕著“兄弟替你報仇”,一麵率殘部衝出戰圈,邊打邊逃,天色大亮時已潰退出三四十裏。
譚麒任沒有追殲,因己方損失也頗沉重,就想集中兵力,一口氣打下梓平縣,把田琪升的老窩給端了。
其時三師與獨立團正行至半途,突然接到司令部急電,命他們即刻返回梓平。
“司令這是啥意思,耍咱們玩兒呢,還是嵐水已經給打回來了?”王胡子問虞師長。
“不可能啊,就算一師增援,也沒這麼快……”虞師長心念陡轉,臉色忽然一變,“二師完了!司令要放棄嵐水,他這是要棄車保帥啊!”他攥著馬鞭,長筒靴在堅實的黃土地上踏了兩圈,發出沉而硬的悶響,“不止是二師,一師駐地離嵐水不過兩三小時路程,若及時增援後仍拿不下嵐水,隻怕連一師也有危險。”
他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看來這場仗,比我預料中還要麻煩……不,不是麻煩,是到千鈞一發的時候了!”
王胡子湊過去,用胳膊攏住他的肩膀:“愁什麼,不是還有我在嘛,放心,天塌下來老子給你扛著。”
虞師長因為在想心事,也沒太在意,就用鞭稍在肩上一撥,轉身回車,“傳令,全師原地掉頭,回梓平縣城!”
王胡子盯著他的背影出神大衣丟在車廂裏,他隻穿著一身寶藍呢料的軍服,武裝帶紮得很緊,因而越發顯得背挺腰細臀翹腿長,從上到下線條流暢一氣嗬成,體態非常風流瀟灑,不由的心猿意馬起來,就跟上前,車門一拉鑽了進去。
虞師長剛端起茶杯,見王胡子也擠上來,有點詫異:“你不是坐不慣車?”
“坐不慣也得坐,”王胡子在座墊上挪來挪去,直到找到個半靠半躺的舒服姿勢,才算消停下來,“照你說的,估摸很快就有場惡仗要打,我得,那個啥,養精蓄銳,保存體力。”
虞師長朝他翻了個白眼。
剛進城門,又一道軍情遞到虞師長手中。
他掃一眼後擱在旁邊,繼續把手上的茶喝完,又拾過來逐字逐句看了,頭往後一靠,閉上眼,語氣冷淡:“餘大年死了。”
王胡子一愣,順口說:“死就死了唄那一師呢?”
“在回梓平的路上被伏擊,傷亡過半,剩下的由範武領著向南突圍了。”
王胡子一拍大腿:“向南?好小子,夾著尾巴逃跑啊這是!”
虞師長捏著茶杯,臉頰白得像要通透了,“他能逃到哪去?要是沒了救國軍這把傘,就他那點兵力,遲早被人吃了!我估計一師二師的殘部混編後還能剩個萬把人,範武不會跑遠的,他在觀風望火呢,讓我們在陣前頂著,等到時機差不多,這老混蛋還會回來撿便宜,你看著吧!”
王胡子像狼似的眥著一口白牙笑,“那就等他回來。老子抽冷子給他一槍,這個大便宜就歸咱們了,萬把人呢,嘿嘿。”
虞師長聽了,覺得這土匪頭子很有點意思有心計,也夠狠,更難得的是,看得清形勢,不過,倒並非文化素質使然,更像出自一種野獸般的本能。他不動聲色地道:“萬把人,那也是田司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