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尚如一連大半個月沒有去參謀部,多數時間坐在家中的椅子上,魂不守舍地想著心事。
這心事實在太大,令他經曆了最初的激動興奮之後,開始感到異常的惶恐與不安。
啟明留下的那個聯絡人,許給他的前景是美好誘人的,卻是建立在虞司令倒台的基礎上,總令他覺得有些遙不可及。且不說那些師長團長們對虞司令究竟有幾分忠誠,一旦群龍無首,這批各不服管的軍大爺們一準拉杆作旗自立山頭,他區區一個無兵無權的參謀長算個什麼,還不是給人當炮灰的份?
可這總歸是個飛黃騰達的機遇。看樣子日本人是要在救國軍內扶持一個合作對象,自己不幹,有的是人願意幹,要是因為優柔寡斷而錯過,日後再懊悔可就來不及了!
崔尚如本就是個遇到大事拿不定主意的人,如今反反複複地把兩種可能在腦海裏比對,掂量著輕重,權衡著利弊,愁得簡直連頭發都要白了。
虞司令到底回不回得來呀!他抱著腦袋,苦悶萬分地想。隻要虞司令能回來,不,隻要有虞司令的確切消息,他就有主心骨了。
等來等去,虞司令仍然沒有回來,不僅如此,前去營救的獨立團與警衛團也杳無音訊。
崔尚如終於等不下去了。他想把司令失蹤副官們勾結起來欺上瞞下的消息放出去,先在救國軍內造一場大的混亂。
三師師長遊挺是虞司令的心腹死忠,但他目前不在,未必管得了下麵的幾個團長;新一師新二師與四師又在前線,聽到這消息就算立馬回來,也隻能趕個晚場,想要渾水摸魚的話,這可是個頂好的機會。同時聯係啟明,催他給出實質性的助力,怎麼說也有層表兄弟的關係,肥水還能落到外人田去?
崔尚如下定了決心,頓覺熱血上湧眼前豁朗。他一拍扶手,起身就要出門。
“你要去哪裏?”
崔尚如回頭,見妻子挺著肚子靠在門框定定看他,臉色暗淡,眼裏布滿血絲,覺得很是心疼,就溫聲和氣地安撫道:“你放心,我不去做什麼危險事,出去逛幾圈透透氣就回來。”
葉瑜曼半信半疑地看了他片刻,聲音裏沒什麼力氣地說:“算了,該做的我勸不動,不該做的我也攔不住,隨你吧。”轉身便回臥室去了。
崔尚如鬆了口氣,稍微整理了下軍容,匆匆出門前往參謀部。
他身為總參謀長,在救國軍內苦心經營了幾年,也累積了不少勢力與人脈,若是鉚足了勁搞政治鬥爭,口誅筆伐,那戰鬥力也是頗為強悍的,不出一日,總司令失蹤的消息已然震驚全軍。
近一個月足不出戶養病的虞司令,與語焉不詳從不讓人探病的副官處,這麼一聯想,陰謀論的味道頃刻間就濃厚起來。
請求麵見虞司令的軍官接二連三吃了閉門羹,陰雲在人心浮動中飛快聚集,隻需一點恰倒好處的煽動,便能立刻轉化為暴風驟雨。
這正是崔參謀長最拿手的本事。
於是群情激憤的團長營長們帶了手下人馬,衝破衛兵的阻攔闖入司令部,高聲嚷嚷著:“今天見不著司令,老子就睡在這兒不走了!”
副官們慌了神,急得直跳腳。
三師本是虞司令的嫡係部隊,最為精銳驕悍,大小頭目都是老兵油子,平日除遊師長沒人能鎮得住這頭猛虎,如今撒潑發起性子來,連暫代師長林應龍也壓製不住。
“媽的這個土匪王胡子,叫我們留下來頂場麵,自己帶獨立團溜之大吉!”副官方金水在客廳裏轉著圈罵罵咧咧,“這麼大個事,怎麼可能瞞得住!三師要是真發起瘋,我們幾個都要完蛋!”
陳國邦囁嚅地接了句:“不至於吧,遊師長臨行前給三師留了指令的。”
方副官說:“人不在,指令算個屁!我可告訴你們,外頭要是動了真格,我也管不了那麼多,該咋說咋說了啊,虞司令跟情人私奔了,和我有什麼關係”
話音未落,李魏一腳猛踢在他肚子上,把他整個兒踹飛出去,把茶幾都砸翻了。
方副官摔個七葷八素,直痛得頭皮緊抽眼前發黑,半聲也喊不出來。
李魏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拎起來,暴怒地連甩了幾個耳光:“個狗娘養的,老子之前就看你不順眼了!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不想要舌頭了是吧,老子幫你剁下來喂狗!”
陳副官見勢不妙過來勸架,被李副官一胳膊揮到櫃角磕了腰眼,於是很順理成章地站那裏眼觀手勿動了。
方金水喉嚨裏含含糊糊地咕嚕著大約是討饒的話,嘴角淌下血沫來。李魏輕蔑地呸了聲,揪著衣領拖過客廳地板,把他丟進樓梯下的儲藏室,鎖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