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怎麼辦?”陳副官小聲問。
李魏瞟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拖,等。等到虞司令回來。”
萬一等不及呢?陳副官把這句話爛在肚子裏,沒敢吭聲。
虞司令這一路日夜兼程地往回趕,惟恐中途又橫生什麼枝節。終於遙遙見到省城的輪廓,他精神一鬆,累得險些從馬背上滑下來。
警衛們見他一臉倦容,忍不住勸道:“總座,下馬歇會兒吧,喝點水吃點東西。”
虞司令點頭,找了塊幹淨草地,讓警衛給他鋪好坐墊。
剛喝了幾口水,一騎快馬從黃土路上飆馳而來,片刻近前,一個黝黑瘦小的身影在大兵們的槍口包圍圈下連翻帶滾地下了馬,連聲叫:“司令!司令!”
“小孫?”虞司令放下水壺,挑眉道:“你不在司令部好好待著,跑出城做什麼?”
小孫氣喘籲籲地說:“我是司令的勤務兵,司令走哪我跟哪,您不在我伺候誰去?我在城門的哨樓上窩了半個月啦,天天拿望遠鏡瞅著路,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可叫我給盼到了!”
虞司令輕笑,心裏知道小鬼滑頭,這話雖說半真半假,也沒必要戳破,就用馬鞭在他腰側輕抽了一下:“一會兒回去,要是讓我發現家裏沾了灰,你小子死定了。”
小孫假意齜牙咧嘴做了個忍痛的表情,邊笑邊說:“家裏幹淨著呢,我一天衛生都沒落下就是太擠,那些團長啊營長啊帶著兵都賴在院子裏不肯走,吵吵嚷嚷揮拳擦槍的,非要見司令你不可。對了,今早還差點衝進房裏來,被副官和警衛死死攔住,兩邊都動了家夥,幸好沒死人,就是李副官的腿被槍托打傷了。”
虞司令蹭地從草地上一躍而起,臉色霍然變了,反手一鞭用力抽在小孫背上:“這麼重要的事,怎不早說!”
他是很想把這個不知是無意還是故意為之的小王八羔子狠狠收拾一通,可惜事態緊迫,沒有懲戒的時間,隻得暫時壓住火氣,帶了警衛匆匆上馬。
小孫再次齜牙咧嘴地跟在後麵這一鞭是實打實抽的,等晚上脫了衣服,準能看到一條烏青血腫的鞭痕。叫你嘴欠!他懊喪得想給自己一嘴巴子。
虞司令府邸兼救國軍司令部的院子裏,彌漫一片夾雜著刀光劍影的烏煙瘴氣。
在滿院鬧哄哄的激浪湧動中,崔參謀長簡直就是那中流砥柱,不但站在和事佬的立場把團長們安撫得暴跳如雷,更對虞司令的人身安全表現出極度的擔憂,並進一步做出了大膽的推測
“司令這都病得一個月沒見天光了,就算真有什麼不好,”崔參謀長站在台階上,紅著眼圈對李副官與陳副官說,“也得讓大夥兒瞻仰瞻仰啊!”
底下一院子東歪西斜或站或坐的大兵們緊跟著哄鬧起來,有幾個因為嘴裏還叼著午飯時尚未啃完的雞爪,顯得有些口齒不清。
“他奶奶的,這都兩天了,連司令的毛都沒見到一根,還有什麼好說!”終於有個團長忍不住暴起,飛起一腳踢翻了花盆,拔出槍來直指死守著房門的副官,“弟兄們,把這倆狗崽子捆起來,咱先進去找司令。要是司令真出了什麼三長兩短,看老子不扒他們的皮點天燈!”
僵持不下的局麵被這番咆哮打破,兩邊的大兵們紛紛舉槍拉拴,戰勢一觸即發,隻是副官身後的警衛不過寥寥數十人,力量實在是懸殊得很,結果毫無懸念可言。
處於兩軍陣前危險地帶的崔參謀長,悄然地把自己挪到院子角落裏去,準備坐山觀虎鬥了。
院子裏幾百號人端著槍,洪流般往台階上湧去,眼見要將副官與警衛們吞沒,白色洋樓緊閉的大門驟然打開,猛磕在牆壁上發出一聲震響。
前一秒還亂哄哄的場中刹時肅靜,眾人愕然望向出現在門口的身人影
一身寶藍色戎裝,肩披黑色長大衣,白手套裏捏著根漆黑馬鞭,虞司令不急不徐地從房內邁出,在台階頂端站定。
他將雙手別在身後,檢閱三軍似的緩緩掃視過眾生百態,雪白的臉上帶著種漫不經心的嘲弄之色,開口道:“你們這是想做什麼?”
這句話說得又輕又細,連帶語氣中也透著一絲懨懨的慵懶,卻沒有哪個人敢接腔。
虞司令的目光從人群中篩過,很快就落在幾張熟麵孔上:“喲嗬,趙團長。”
眾人不自覺地讓出條路,虞司令往前幾步,走到方才吼了一嗓子的團長麵前,似笑非笑地說:“你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