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雨中趕回老梅的宿舍。我還不至於大醉,但是我在宿舍裏把自己的床鋪弄髒了。阿倫一直在幫我的忙。他要努力讓床鋪顯得幹淨一些。我的一些寫有詩歌的紙張被他扔下來。它們在空中仿佛肮髒的雪。然後我注意到阿倫也喝醉了酒。他已經力不從心,終於倒在我的床鋪上睡著了。他沒有嫌棄我床鋪上肮髒的部分,他反而喜歡它們。我發現我實際上錯過了很多好的東西,阿倫便是其中之一。友情和熱愛姍姍來遲,差不多於事無補。然而我們的確可以算得上同懷酬之的好朋友。
現在,我在雨中行走。大雨弄濕了我的頭發,衣服,鞋子。我在雨中搖擺我的身體,快樂起舞。我又有奇異的憂傷。是啊,晚上我有點醉了,但是現在好多了。我穿過大雨,趕回老梅的宿舍。時間已然不多。我要抓緊時間,努力生產。
我打開房門。看見亮著的燈。在燈的光亮裏的姬瑤。我的那些散亂的手稿正在被她小心從容地放到桌麵上去。她看見我之後坐起來,把她落到臉麵上的一些頭發用一隻手劃到後麵去。她光亮的肌膚仿佛正在融化的奶酪和糖。我站在地麵上。聽見水從自己的身體上落下來。
我說,我知道你在這裏,所以我就進來了。
姬瑤看著我。她說,你怎麼了。你流血了。你喝了酒。
是的。我說,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她說。她從床鋪上起來。我看見她柔軟的內衣輕搖飛揚,然後我看到內衣之內的柔軟。她好像故意如此。我聞見她的那種氣味。她找了一些紙,弄幹淨我臉上和手上的血和肮髒的部分。她又找到了一塊布,把我的一隻手包起來。她的身體與我差不多沒有縫隙,差一點我就要抱住她了。
你看起來很可憐。姬瑤說,我還從來沒有看到過你如此可憐一有誰欺負你了嗎?這不是你的習慣。從來都是你在欺負別的人。
我現在好多了。我坐在她的對麵,喝水,抽煙。我頭發上的水落下來,弄濕了煙卷。那些淩亂的紙張和文字也被水弄濕。它們看起來模糊,不清晰,滑稽,生硬。但是很顯然,它們留下來她的氣味。我看著姬瑤。我從來不曾和她如此接近。我伸手可及她舞蹈一樣的衣服和她流動,有光亮,產生氣味的肌膚。我居然缺乏陌生感。相反,我感覺到熟悉,就仿佛我與她從來如此。我說,我一直在找你。
是嗎。她說。她看著我頭發上的水一點一點地落下來。
她說,我出去了。
有個問題我一直不明白。我說,現在,我們終於可以麵對麵了。我是說一我也抽根煙吧。她說。
我把煙卷給她。她取出一支,我幫她點火。我弄翻了盛水的杯子。她自己點著了。
你好像不會抽煙。我說。
偶一為之。她說。
我剛才說了什麼。我說。
姬瑤看著我。有笑容從她的臉上漫過。她說,你說我不會抽煙。
我說,不是這一句。
我發現我的紙張和文字被水弄得更加淩亂。我說,我把它們弄髒了,你看。
是的。她說。
你一定看過它們了。我說,你看過了。
是的。姬瑤說,我晚上回來,你不在。我看見你放在桌子上的文字。我就讀它們。你寫得這麼快,已經寫了不少了一你最近沒有寫詩嗎?
我以為你會感覺到驚奇,甚至憤怒。我說,但是你竟然看起來很平靜。姬瑤,你告訴我,你真的沒有一點感覺嗎:我把文字放在桌麵上其實就是一個公開的陰謀。因為你可以來,我相信你會來。你告訴我,你遭遇過愛情嗎,在大學裏?請你告訴我,我的小說隻是一個虛構,一個和你根本沒有關係的虛構。我隻是為了錢,為了表達我下流的勇氣,為了滿足我可笑的意淫的念頭,夢中的肉體強暴的欲望一你說是。你告訴我就是如此。你說,是呀。你怎麼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