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宇
第九屆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得主。
1
我曾經無比感傷地問過馬兄一個問題:
“什麼叫長大?”
當時馬兄一臉說教者風範,指著對麵一個走過來的女生(準確來說應該是那女生的胸部),然後一臉正色地對我說:
“這長大嘛,就像少女開始隆起的胸部,或者也可以說像少年開始紮手的胡子。”
馬兄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盯著前麵走過來那女生,那模樣恨不得要把人家小姑娘手擒過來,然後給我作進一步的解釋說明。估計馬兄也知道這風險太大,搞不好讓人告個性騷擾猥褻什麼的,那這後果就不是去政教處記個小過,寫幾篇檢討之類的小事了。搞不好還要賠個三五萬,坐上十年八年牢呢。要真到那個份上,估計到時馬兄可就得“手裏捧著窩窩頭,眼淚止不住往下流”,高唱那個《鐵窗淚》,悔不該當初了。
當時馬兄沉默了一下,估計是用了幾秒的時間作了一次極為長遠的思考,而後他覺得這事真他媽的不值,簡直就荒誕。於是馬兄放棄之前那個犯罪的想法,接著改變架勢,用手刮了刮自己雜草叢生的下巴,補充說:
“哪!長大,就這樣,像少年開始紮手的胡子。”
我一臉迷惑,似懂非懂地自言自語:
“哦,原來這長大就是男人下巴開始冒胡子,女人胸部開始變大的事呀!”
馬兄在一旁無語。
2
那年頭馬兄高二,我初二。我之所以認識了馬兄並跟他發展了極其牢固的革命友誼,這說來還得感謝當時坐我前麵的那女生。
那時的馬兄荷爾蒙分泌無比旺盛,這導致他對異性產生了一種本能的渴望,這種渴望無論是在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都讓馬兄衝動不已。
於是,在某個不明確的時間裏,馬兄遇見了我班某一女生。想象中,當時的相遇的情景應該是這樣的:頹廢的馬兄像條幽魂一樣遊蕩在沒有風景的校園中。接著我們的女主角出場了,她一身白衣飄飄,梨窩淺笑,仿如天仙一樣盈盈走過。馬兄頹廢的生命立即如逢甘露,他一貫憂傷慘淡的笑容在這一瞬間突然把全球的陽光給吸收掉了,於是馬兄的青春一下子成了一道明媚的憂傷。準確來說,那時的馬兄隻差沒感動得要以45度角仰望天空,然後淚流滿麵了。
激動中,馬兄終於看到了傳說中那個白衣飄飄的年代。於是,這種一見鍾情的愛戀便開始了。
後來事實表明,一見鍾情大多都是自作多情。這也難怪古人老說什麼多情卻被無情惱、多情自古空餘恨等雲雲了。
3
當時馬兄還是情竇初開,沒有勇氣去直接搭訕認識人家小姑娘,於是化思念為文采,奮筆疾書洋洋灑灑寫了好幾封情書。這情書總算是讓馬兄發泄了多情的思念,但明顯那多餘荷爾蒙還沒法發泄。馬兄急於早日釋放體內多餘的荷爾蒙,於是四處找人幫他送信。而恰巧的是,當時我跟馬兄暗戀的那小姑娘同班,而且我恰恰又坐在她後麵。於是自然而然,我便成了馬兄愛情遊戲中的一粒棋子。
那天馬兄挺突然地找到我,然後又挺突然地把我拉到一個偏僻的角落,接著還挺突然地跟我說:
“哥們請你喝汽水。”
我嚇得臉色蒼白,手腳哆嗦,就差沒喊救命了。當時我腦子一個勁地在旋轉,我在想,我到底什麼時候得罪黑道上的人了?
在大腦搜索遲遲沒能找出原因的時候,我都恨不得用百度Google出來搜尋原因了。很快,答案沒有搜索出來,而我腦海中搜索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麵:
眼前這人把我挾持到某條陰暗的巷子,然後巷子裏頭突然竄出一大夥小混混。於是在這撥人的陰笑中,棍棒拳腳像雨點一樣落在我身上。總之一句話,在不明不白中,我遭了殃。
正當我籠罩在一片陰冷恐懼中的時候,我麵前的這個人又開口了:
“沒別的,就是想麻煩你幫個忙,送個信給你前麵那女生。”
這話仿佛讓我死裏逃生,我大大地鬆了口氣,同時心裏竊喜:原來這人不是黑道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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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這人又連續請我喝了三次汽水,也就是說我又連續幫他送了三次情信。除此之外,此人每天都會秘密過來找我幾次,每次的他都挺著急地問同一個問題:
“有回信嗎?”
而我每次的回答都隻會殘酷地讓他深陷於失望沮喪當中。對此,我隻能一臉意味深長地安慰他:
“哥們,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需要的隻是時間而已。”
此人倒也樂觀,每每聽完我意味深長的安慰後,總要堅定地跟我握握手。那表情直讓我想到咱共產黨那光榮的革命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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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來二往後,我們開始熟悉起來,從此我就管此人叫馬兄了。之所以叫他馬兄,其實也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就是因為他姓馬罷了。
話說我前排那女生在陸續收到了馬兄四封信之後,死活就是不肯回馬兄一封信。仿佛她一字千金,回封信寫幾個字就會讓馬兄一夜暴富賺了似的。我甚至還一度懷疑此女可能不會寫字,要不她怎麼收了人家四封信還愣是一封信也不肯回啊,這明擺著就是沒禮貌沒修養。
馬兄第五次請我喝汽水的時候,我已經跟他混得相當熟了,我們的革命友誼也就此悄悄地打下了深厚的基礎。其實這個說來還得多虧我前麵那女生,要不是她那種欲拒還迎的態度,就不會有馬兄的堅持;要不是馬兄樂觀的堅持,也就不會有人反複地請我喝汽水;要不是馬兄反複請我喝汽水,那我也沒有機會和馬兄進行深入的了解並發展深厚的革命友誼。
這次我拍著胸口向馬兄承諾:
“今天我就是跪著求她,也要她回信給你個交代。”
馬兄歎了口氣,挺感慨地說:
“認識你這哥們,也不枉我這番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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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我並沒有食言。這次那女生不但給馬兄回了信,而且一回還是兩封。她把馬兄的第五封信原封不動地甩回給我,然後又瀟灑地甩下一小片紙,凶凶地說:
“把這交給他,警告他以後甭再來煩我!”
此女說這話的時候,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恨不得要剝馬兄的皮抽馬兄筋斷馬兄的骨。嚴格點來說,她可能還想順便將我也一塊滅了。此女這番反應還很容易讓人產生某種誤會,這讓人感覺仿佛馬兄之前寫了幾封給她就是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玷汙了她純潔的清白什麼的,而我作為一個傳信者也仿佛成了一個傳遞罪惡的千古罪人。
我把這兩封“信”交給馬兄的時候,馬兄看完後沉默了好一會,那表情仿佛沉睡了千年。然後在一夢幾千年的時候,馬兄慢慢地蘇醒過來了。他臉色一片死灰,仿佛剛被人從墳墓裏扒出來。接著馬兄逐漸恢複了知覺,他隨手撕掉手中的信紙,撕得很緩慢也很徹底。
我仿佛看到馬兄在自己手中粉碎死去。而此刻,我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於是我倆剩下的就隻有大片的沉默。
冗長的沉默中隻有紙張緩慢撕碎的聲音,那種質感鮮明清脆的撕裂聲在空曠的校園中漸次擴散,消失。
終於,馬兄把信紙撕完,然後隨手一揚。刹那間我看到紙屑滿天飛揚,天花亂墜。馬兄的背影在紙屑淩亂的飛舞中顯得悲愴而蒼涼。馬兄邁出兩步,用低沉的聲音說:
“哥們,陪我喝酒去。”
當時這情景讓我有點眩暈,我仿佛籠罩在一種唯美的悲調中。印象中這種詩意般感傷的失戀鏡頭好像隻在電影中才出現過,而如今馬兄倒是真給我上演了這麼一出現實版的悲情失戀劇。一瞬間這現實讓我感覺有那麼一點點迷離絢麗。這種失戀的氛圍,這種感傷的情調,還有這種空曠的蒼涼感……
總之這一切給我的感覺就四個字——太牛B了。
7
正當我沉湎於馬兄悲愴的失戀情緒中,並為他營造出來的現場氣氛無比欷歔的時候,我聽到馬兄“哎呀”一聲慘叫。然後我從剛才那情景中抽身而出,於是我看到馬兄應聲倒下,摔了個四腳朝天。
馬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腳下是一攤爛香蕉皮。明顯,剛才馬兄就是遭了這一攤香蕉皮的殃。此時馬兄已經顧不得剛才自己樹立起來的那些感傷形象了,他爬起來後就破口大罵:
“真他娘狗養的,香蕉皮也亂扔,這個踩到摔死也有份。”
“操,今天太倒黴了,失完戀還要摔一跤。”
我愣了一下,一秒後笑倒。
我笑到挺不起腰的時候發現馬兄也笑了,而且明顯馬兄在悲痛與滑稽中一時還無法平衡,所以笑也不是哭也不行,最後弄得似哭非笑。
後來我倆搭著肩膀到學校外麵去喝了一頓。
8
我和馬兄的死黨關係在那一頓酒後正式確立。
男人在酒後話特多。那一頓酒讓我和馬兄斷斷續續暢談了三個小時,之後我們發現彼此誌同道合,於是惺惺相惜相見恨晚,就差沒拜天拜地拜把子了。
我和馬兄的共同愛好都是吉他和足球,其共同的原因都是因為我們沒人愛,所以迫於無奈也隻能跟吉他足球好上了。
我剛認識馬兄那會,他的吉他跟足球水平都很一般,說得不客氣點就是水平有點臭。當然,我跟他是臭味相投。我那點吉他水平和球技也爛得跟破爛有得一比。
馬兄的球技雖然臭得不行,但奇跡的是每次他都能夠在班上首發並踢上主力,而且看樣子還是穩居的主力。這問題一直讓我很困惑,我始終想不明白以馬兄這樣的水平怎麼會場場首發,而且還要死撐著踢滿全場。對此我個人認為:馬兄他們班一定是沒人踢球的。
我之所以會想到這個,蓋因在我班就是這種情況。而我就是因為班上沒什麼人踢球,所以才有機會在班上踢上主力的。
說來我班大部分男生不踢足球這個是有原因的:一來,相對於其他體育項目來說,足球畢竟是項危險的運動,搞不好球沒踢著倒把腳就給踢斷了;二來,足球判罰爭議大,容易發生暴力,君不見國內外球場就常常出現鬥毆打架現象;三來,這中國足球市場低迷黑暗,五毒俱全,加上黑哨吹得猖狂,一不小心讓掃黑組的掃黑來了,那這球踢著踢著一不小心踢進了監獄也有可能。
綜上原因,我班男生視足球為洪水猛獸,對足球熱情的也就沒幾個了。借此我也名正言順地當上了班上的主力。而我們這群踢球的在班上那都是被視為“與狼共舞”的,實屬勇氣可嘉,精神偉大。
至於馬兄那邊,後來經過我的深入了解,發現他情況其實也跟我差不多。馬兄讀的是文科曆史,他們班上的男生少得跟熊貓似的。
按照馬兄的話來說,他們班就十一條漢子,個個都是主力,想找個替補都沒有。一旦有比賽就得傾巢而出,全軍壓上。馬兄還說,就是不會踢球或者壓根就不知道足球是什麼的也要上,隻要他是個男的往那場上一站,湊夠人數就行了。
當然,要是他們班有個花木蘭,那就大大的好,至少還有個填補。可惜這花木蘭在咱中華上下五千年的曆史中才出現那麼一個,要想找第二個那倒是真比上蜀道還難。
在這種樂觀的情勢下,馬兄當仁不讓地打上了主力位置。而且根據他個人的說法,就是想不打也不行。
9
自從馬兄失戀後,雖然塞翁失馬,結交了我這一死黨,但馬兄內心依舊不是滋味。多情卻被無情惱,馬兄愛不成反生恨。
對此馬兄跟很多失戀的人一樣,都恨不得一失戀就立馬從身邊拉一個人來擋著,一來是希望讓對方後悔,告訴對方不選擇自己是她瞎了眼;二來是為了不讓別人給看扁了,所以得證明自己不是沒人要,而是很優秀別人搶著要;三來是一種報複心理,希望狠狠地氣對方一下,讓對方又愛又恨,一雪前恥。
然而讓馬兄無奈的是,他身邊沒有一位這樣的異性可以為他所用,更沒有人可以在第一時間就幫他報那一箭之仇。馬兄想來想去就覺得我條件最符合,可惜性別不符合,無奈馬兄又不能搞同性戀,於是他決定把目標放在初一上。
根據馬兄自己的分析,他認為初一的女生不僅純潔而且還很純情,所以下手比較容易。而且馬兄覺得自己隻要一站到小女生麵前,那立即就可以襯托出自己那種男人成熟穩重的魅力,壓倒所有初一的競爭對手。不過美中不足的地方也有,畢竟初一的女生才剛開始發育,身材方麵自然就吃虧了點。但馬兄急於複仇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再說人嘛肯定會長大的,不怕到時沒身材。
按馬兄的說法正可謂一切條件都具備了,就等著他下手。我建議馬兄隨便找一個算了,畢竟又不是玩真的,報仇而已。而且我認為這女生的姿色跟被追上的可能性是成正比的,姿色越好的那肯定就越難追;同樣,姿色差點的自然也就好追一點。馬兄不同意我的看法,馬兄認為追女生無論是美與醜,其時間都是一樣的,要是過了這個時間還沒有結果那就泡湯了。所以馬兄堅決認為要追就追更好的。我問為什麼不是追最好的那個,馬兄用一句廣告詞解釋說:
“沒有最好,隻有更好。”
10
馬兄花了三天的時間,終於把他認為是“更好”的目標物色了出來。
那天晚自修後,馬兄和我又是雙雙心懷不軌地遊蕩在初一教室外麵。
麵對初一的學弟學妹,我們有著環境條件塑造的心理優勢,仿佛高他們一級就是勝他們一籌。馬兄更是神氣,仿佛他高人家三級就是勝人家三籌。如果說我看待初一的學弟學妹抱著的是一種哥哥的心態,那估計馬兄對他們就是一副要當爹的心態了。
這種心理優勢的現象要是問馬兄有何看法,此公必定要用什麼曆史的眼光來看待,而且還必定會說什麼這叫從一個側麵折射出了我們封建社會階級思想的殘餘等等。
初一的同學看見我們貌似巡邏的模樣,都以為我們是學生會或是衛生部的,認定我們這是來檢查或是調查什麼的。於是個個都對我們表現出過分的敬畏,那眼神直讓人看到敬畏生命的嚴肅。
馬兄的要求極高,我感覺他不去當選美評委那叫一個浪費。這三天來我陪他反反複複地走了幾個班後,什麼燕肥環瘦的都讓他給物色過了。凡是入了馬兄的法眼的,那都是非死即傷,無一幸免。
馬兄說他要的是那種感覺,那種說不清但美妙得像觸電的感覺。我覺得馬兄這是要死,明確來說馬兄要的是被電死的感覺。畢竟觸電了多數都是身亡的結果。
就在這次又將要空手而歸的時候,我們突然在三樓樓梯的轉角處發現目標,真那個轉角遇到愛啊!
當時那女生站陽台上,一頭長發在淡淡的月光下隨著晚風輕輕地飛揚,這情景就一水木年華歌裏的“輕舞飛揚”。而最要命的是那女生居然長得比純情小說還純情,其實這個比喻不大恰當,畢竟現在的純情小說大多都是打著純情的幌子去賣些濫情的內容。還是馬兄的比喻恰當,馬兄說那女孩純得像杯純淨水。我當時很讚同馬兄這個比喻,後來看報紙才知道現在的純淨水大多都不純淨。
現在拉回到現場。馬兄看著那女生呆了好一會,隻差沒把口水流到腳下了。我估計這哥們此刻內心深處肯定是在唱著水木年華的《輕舞飛揚》:
——輕輕飛舞吧,輕輕飛舞吧,青春隨著歌聲在飛揚。我忍不住把愛戀對她講。
就在我和馬兄都還在輕舞飛揚的時候,那女生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在陽台上了,也不知道她往哪飛揚了。可謂夢醒後,人去樓已空,現實如雷轟,思念卻空空。
我們都懷疑剛才那情景是不是南柯一夢?為了證明夢與現實間的真實性,我們快速把附近的那兩間教室搜索了一遍,結果令人失望,我們並沒有找到那位純淨得跟純淨水似的女生。
當時已經是接近熄燈的時間,附近兩間教室基本上已經沒什麼人了。其中有間教室還有一對小情侶在忙於表演兩隻蝴蝶的纏綿動作。就在他們纏纏綿綿翩翩飛,飛躍這紅塵永相隨,差點就要追逐你一生,愛戀我千百回的時候,這時馬兄在外麵已看得怒火中燒,於是大罵一句:
“狗男女!”
馬兄這一喝讓教室裏麵那對小情侶嚇得猛一跳,可憐的一對戀人本來剛開始翩翩飛,不料還沒飛高就讓人給一槍斃了下來。小情侶以為我們是學生會的,嚇得像是被捉奸在床的奸夫淫婦,仿佛我們下一步就要像封建社會裏那樣抓他們去浸豬籠了。
這時我在陽台上發現剛才那女生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到了樓下。我趕緊告訴馬兄,馬兄隻說了一個字:
“追——”
我們快步下樓,剩下那對小情侶呆呆地留在空蕩蕩的教室裏,一臉莫名其妙不知所措。我想他們這會該沒有興趣再翩翩飛了吧。
追到樓下的時候,馬兄一看那女生影子已不見,於是很著急地向女生宿舍那邊追去。馬兄像一隻饑餓多時的狼,今天好不容易才發現了一隻獵物,於是立馬用餓狼撲食的速度猛追。當時月光淡淡,我跟在馬兄後麵,終於見識了什麼叫“餓狼傳說”。
半路上馬兄速度太猛了,才跑出十來米就一不小心把路邊一個人給撞倒了。馬兄撞倒別人後理直氣壯地丟下一句:
“沒長眼睛嗎,會不會看路呀?”
被撞那哥們肯定一肚子憤怒,本來我以為他是沒那麼容易就爬起來的,而且預料中他爬起來後必定不會放過馬兄老媽或是他家的祖宗十八代。所以我當時就決定要在他頭上跨過,表演一下劉翔的跨欄動作,一來提前為馬兄報仇,二來讓此人經受一下韓信那樣的胯下之辱,好為他以後成為國家棟梁或是亂世英雄打好基礎。
不料這哥們不肯合作,他動作倒利索得很,就在我即將跑到他身邊的時候,他居然爬起了,而且就準備著問候馬兄的老媽和祖宗了。我在他身後做一個帶球過人的動作,本來是想從他身邊晃過的,不料距離太近了,於是就在那哥們剛從口中嘣出一個“操”的時候(具體他要操誰還沒說出口)就再次讓我給撞了個四腳朝天。我大駭,不自覺間學馬兄丟下一句:
“沒長眼睛嗎,會不會看路呀?”
說完後,我迅速向馬兄追去。後麵終於是傳來了一句完整的粗口:
“操你媽的祖宗十八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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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就追到馬兄,而馬兄那時已經停了下來。當時馬兄已經追到目標,但馬兄卻不敢輕舉妄動,一直和那女生保持著15米的距離。
這女生宿舍最好的地方在於它離教室老遠,而且一路上的路燈被破壞得厲害,走了好幾十米才總算看到一盞散發著微弱光芒的幸運路燈。而那些不幸被破壞的路燈仿佛在訴說著光明的來之不易。
這些人為製造的黑暗讓一些男生可以打著護花使者的幌子來發展采花大盜的事業。通常一對情侶在夜晚走在這條大道上,那男同胞的手肯定會變得十分不老實。有些時候比較晚,我走在這路上會看見某個男的把手搭在某個女的屁股上,而且那隻手跟那個屁股扭動的節奏配合得水乳交融。
女生宿舍最不好的地方就是跟男生宿舍離得太遠了,隔山離水的讓很多男生宿舍的望遠鏡都無法發揮其特長。一些心懷不軌之徒恨不能學那愚公移山,把女生宿舍搬到自己宿舍門前,以方便偷窺。
女生宿舍雖然離教室是有那麼一段距離,但畢竟那距離沒有永遠那麼遠。馬兄眼看自己的獵物就快要消失在自己的眼前,而自己又遲遲沒能想出什麼辦法,於是更加焦急萬分。馬兄這一急倒是急出了辦法,可謂急中生智。馬兄掏出自己的錢包,塞給我。我大驚,以為馬兄要用錢收買我,讓我去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我正想推脫,不料馬兄急忙說:
“去,把這錢包交給她,叫她幫忙拿到學校去交公。”
我也沒法考慮那麼多了,畢竟這又不是自己的錢,讓那小妞吞了也不關我的事。於是我百米衝刺趕到那女生麵前,美女見突然有個人從她身後冒出來,料定我這不是劫財就是劫色了。其實我自己也是想劫一下,但想到馬兄那雙雪亮的眼睛正在背後注視著我,我也唯有打消這個念頭了。她剛想喊救命色狼一類台詞,不料我非但沒有劫她的財,反而給她送財來了。我把馬兄的錢包塞到她手上,丟下一句:
“同學,麻煩你明天將這錢包交公。”
說罷我迅速離開,以免以後讓她認出來。畢竟她以後有可能就是馬兄的女朋友,到時也就是我的嫂子。不過似乎這可能性也不怎麼大。
那MM本來以為我不劫財肯定就是要劫色了,不料我卻連碰都不碰她一下就匆匆消失了。於是她覺得奇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隻得茫然地叫一聲:
“哎,同學,這……”
等她反應過來後我已經消失在黑暗中,事實上我還沒走,我和馬兄雙雙躲在一棵大樹後。那時馬兄正拍著我的肩膀說:
“幹得好,哥們。走,請你吃夜宵去。”
我屁顛屁顛地跟著馬兄去吃夜宵,事後表明我當時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我居然忘了馬兄的錢包在剛才已經塞給了那個高一的女生。於是這頓夜宵成了馬兄請客我付錢,真那個賠了力氣又賠錢,大大的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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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兄冒著全副身家被吞掉的危險,用自己一個月的生活費賭那個初一女生的人品以及自己的愛情前途,可謂是豁了出去,一條道走到黑。
馬兄說要是那女生不把他的錢交公,那他便是看錯了人,因為馬兄說一個貪小便宜撿到東西都不會交還的女生是不值得他去愛的。後來我接觸了很多女性後,我才覺得馬兄當時說的這句話有多麼的悲壯又或者是虛偽。
第二天,馬兄豪賭贏了開局。那初一的女生果然純淨得很,大大地發揚了我等中學生拾金不昧的精神,把錢包親自送回給了馬兄。她這一舉動大大出乎我的預料,我本來以為她會把錢包上交到學校,沒想到此女神通廣大,居然親自找到了馬兄。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馬兄把校徽飯卡都塞到了錢包裏,怪不得那女生可以這麼準確地物歸原主。
馬兄為了表示感謝,於是天天買些小零食往別人班上跑。馬兄說感謝是要有實際表示的,但我覺得馬兄這感謝也未免太細水長流了點。就在這種細水長流的感謝中,馬兄跟初一的小妹妹關係發展迅速,不到一個星期馬兄就成了人家哥哥。
對於哥哥這個曖昧的稱呼,馬兄覺得很是得意,馬兄說人家古代的情侶愛人就是這麼相互稱呼的。然而馬兄卻忽略時代的問題,他似乎忘了現在都21世紀了,可謂時代早已不同。
本來我對於馬兄這段關係也是極為看好的,我甚至還一度調侃馬兄這是拐騙幼女,老牛吃嫩草。不料後來事實恰恰相反,馬兄不僅被幼女拐騙而且還差點被嫩牛吃老草。
馬兄這段感情開始時進展是挺快的,然而發展到“哥哥”的關係後,就突然像死了火的火車,想推都推不動。我總結說這叫欲速則不達。
事實上如果一個女孩子認你做哥哥,那不外乎就是以下幾種情況:一來她隻把你當愛情的替補;二來是一種委婉的拒絕;三來表示你還有利用的價值;四來她可能確實隻把你當哥哥看待。女孩子這招可謂高明得很,欲擒故縱,進可攻退可守,而且還大有一“哥”當關,萬夫莫開。
我把這分析跟馬兄一說,馬兄大為不屑,還說感情是需要時間培養的,叫我就等著吃他的拖糖吧。
後來事實表明馬兄說得很對,感情確實是需要培養的,然而可悲的是人家培養的對象卻不是他。一個月後,馬兄跟那初一妹妹的關係依舊是在哥哥妹妹間原地踏步。而與此同時,馬兄那妹妹卻沒有閑著,她瞞著馬兄跟另外一個初一的帥哥發展神速。等到馬兄發現的時候早已經為時過晚,那時馬兄平白無故多了一個妹夫。
根據馬兄的闡述,那初一妹妹跟他攤牌時的情景是這樣的:
那天初一妹妹約馬兄出去,說是有些話要跟他說。馬兄從沒被女生約過,而之前被他約過的女生似乎集體商量過一樣,統一放他鴿子。現在馬兄終於有人約了,而且還是自己喜歡的女生,多完美的第一次啊,馬兄就差沒興奮激動得要熱淚盈眶了。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馬兄約會回來後欲哭無淚。
馬兄進行了精心的打扮,畢竟怎麼說這也是第一次,他特意問同學借了一套牌子衣服套在身上,頭發更是梳得一絲不苟。
然而當馬兄見到他那初一妹妹的時候,情況卻並沒有他之前設想的那麼浪漫,原因是他妹妹身邊還坐著一個小帥哥。接下來發展的事情由於馬兄的悲憤所以說得很淩亂。其實所有攤牌時的情景都是差不多的,推想中:
馬兄妹妹說:
祝福我們吧,哥。
馬兄強忍著內心愛恨交加的悲痛,隱忍地說:
哥祝福你們。
然後餐廳裏適當得響起了水木年華的《再見了最愛的人》。一會兒後,鏡頭轉移到馬兄離開的背影上,同時背景音樂還在感傷地唱著:
再見了最愛的人啊,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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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兄愛情兩度受挫,不禁心灰意懶。很多時候你可以看見馬兄獨自一人抱著吉他頗為苦悶地撥著琴弦,更多時候你可以看見馬兄在綠茵場玩命地踢球。
說到這裏有必要重點介紹一下馬兄的球技。
馬兄在球場一般踢的位置是左邊鋒。我個人認為邊鋒的打法通常有兩種:一種是扮演殺手的角色,兩翼齊飛,帶球突破,殺入對方禁區,任意球破門;另一種邊鋒可以潛入對方禁區,接應中路的滲透,製造混亂,然後趁亂偷襲打門。
馬兄對於我的看法大為不屑,他理想中的邊鋒應該是從邊路突破,晃過對方幾名後衛,然後一腳刁鑽的弧線球直掛對方龍門死角;還有一種情況是,晃過幾名後衛,最好把對方守門也給引出來,然後再晃過守門員,最後瀟灑帶球衝破對方龍門。
事實上馬兄這種理想中的破門機會甚是渺茫,以馬兄的技術想過人家對方幾名後衛,除非對方後衛突然集體抽筋,否則馬兄的理想極難實現。馬兄唯一的優勢就是身材高大,體力充沛,球場上大有鐵牛跑不死的架勢。
另外馬兄踢球也很有自己特點,這個說得好聽點就叫自己獨特的風格,說得不好聽就是自個兒胡來。
馬兄踢球的特點就是極少會和自己隊友配合,通常他在前場得不到隊友的傳球接應,就會自己跑到中場帶球,自個兒上演千裏走單騎。這時要是對方中場上來拚搶,馬兄會習慣性地往左邊撤。如果對方逼得緊,馬兄無奈就隻能傳中;要是碰上拚搶不積極的,僥幸給馬兄混到了前場,這時馬兄就是死活也不會傳球給自己隊友的,即使此時他已經累得連喘氣的勁也沒有了,他也要自個兒帶球殺入。而這導致的結果往往都是千裏之行毀於一旦。通常情況下,馬兄要不是在禁區外給對方後衛攔下,就是在禁區內讓人把球斷了。如果再一不小心給他殺入禁區過了對方後衛,那馬兄最後一腳通常都會是放高炮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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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問過馬兄為什麼在前場不和自己隊友作戰術配合,而是選擇個人突破。馬兄露出一臉英雄寂寞的表情,接著跟我抱怨:
“像我們踢的這種沒有水平的比賽,說得上配合嗎?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場混戰。像我們前鋒的要得不到中場有力的支援,那也隻能在場上夢遊。”
接著,馬兄又給我舉例子:
“中國隊為什麼一直‘鋒無力’,你看那中場散亂的組織就知道是咋回事了。這種局麵就是把亨利和舍甫琴科搬到中國的前鋒線上也一樣會繼續‘鋒無力’。”
馬兄說得慷慨激昂,儼然自己就一足球專家。而且無形中還把自己作為一個無力前鋒的責任推得一幹二淨,最後擺出一臉的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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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於馬兄抱怨的原因,以後我和他踢球的時候就盡量把球往他那傳,以便給予前場有力的支援,避免出現“鋒無力”。不料的是,馬兄的表現讓我失望至極。
我在前場頻頻給他製造機會,可他就在禁區內頻頻地浪費機會。馬兄的射門技術極爛,其爛的程度往往是一場球賽下來,沒有一腳是射中對方球門的。馬兄的射門最有特色的就是“打飛機”,一腳勁射,球就直往天上飛。要是球場上空有飛機或飛鳥什麼的飛過,剛好碰上馬兄射門,飛機估計一不小心就會有機毀人亡的事故發生,那飛鳥更是危險,飛著飛著一不小心就要飛向那遙遠的天堂了。
馬兄每踢完一場球後都要跟我感慨一番,說他要是有貝克漢姆的“明月彎刀”加上小羅的過人腳法,那他必能像趙雲一般英勇,槍挑萬軍。
通常這種情景發生之前,馬兄在球場上都是極其鬱鬱不得誌的。而此時我又不能太刺激他,我怕一刺激,他一激動就先把我給槍挑了!所以每次這種情況出現的時候,我都會建議馬兄去練射門,一來可以發泄情緒,二來還可以練習提高球技。
後來馬兄成為學校足球聯賽的最佳球員,這跟我當時每次都建議他去練習射門是有著極大關係的。當然,這個是後話。
16
少年的成長是經曆著一個又一個的心理階段的。
初二的我曆事尚淺,未曾懂得太多的人情世故,少年的張狂以及叛逆是我在那個年齡階段的標誌。馬兄比我虛長幾歲,他說自己已經經曆過年少的張狂以及憂傷了,現在正是處於張狂與憂傷反複輪回的另一階段。對此我表示不解。
我一直認為傷春悲秋應該是小女生的事,作為男人是應該豪邁灑脫點的,即使一個男人不豪放那也應該內斂深沉些。後來隨著時間的成長,當我經常感到莫名惆悵,並開始頻頻出現迷惘感傷的時候,我終於明白,成長是件身不由己的事。
馬兄曾經把青春比喻成一把吉他。他說:
“吉他既有歡快奔放的節奏,又有清澈憂傷的分解。更重要的一點是,無論怎麼彈奏,吉他的琴聲都是清脆的,這就像青春,盡管風雨晴朗反複,但始終帶著一種青澀。”
馬兄這話太有深度了,以至於淹得我半天也反應不過來。馬兄看我一臉迷惑,搖搖頭說:
“以後你會明白。”
說完馬兄操起吉他,嘶著嗓子,頗為感傷地彈唱起了那首《青春》。
17
我的吉他水平很一般,馬兄稍微比我強一點。
馬兄彈吉他很有特色。通常他彈吉他總要把架勢擺得特牛特酷。
他最常用的那個招牌式動作是這樣的:一操起吉他就快速地換和弦,同時要瘋狂地掃節奏,而且表情還一定要故做咬牙切齒狀,好像這吉他跟他有殺父之仇。不熟悉他的人還以為他下一步就要學謝霆鋒那酷樣把吉他給砸了。
事實上,如果那吉他是別人的,馬兄要是砸了估計也沒錢賠;如果那吉他是他自己的,這個更不用說,就是你拿著槍頂著他腦袋,他也舍不得砸。
總之馬兄一開始彈吉他的時候,給人感覺不像是在彈吉他,而像是摧殘吉他。
我曾經問過馬兄為什麼一見到吉他就如此激動,一副恨不得要跟吉他拚命的樣子。馬兄若無其事地說:
“手癢唄!”
18
突然有一天,馬兄跑來跟我說,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必須再找一個女朋友。美名這叫從哪跌倒就從哪爬起。
然後我試探性地問馬兄不怕影響學習嗎?馬兄擺擺手說:
“這愛情是一種生理跟心理上的需要,不會影響學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