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無處話淒涼(下)(11)(1 / 2)

偶然太後聽聞,還要含笑奚落:“說來你當皇貴妃日子也不短,怎還是這般不得人心?倒叫哀家疑惑,這皇貴妃的權位你還拿不拿得穩?”

嬿婉低著頭,聽著刺心之語,隻能低眉順眼地諾諾,含恨吞下屈辱。怎麼能不要權位呢?拚了一切得回來的,就算拿不穩,也不可輕易棄了。

好歹,好歹還有皇十五子永琰呢,那孩子,是最得聖心的。

一開始,總還是有盼頭的。便是聖寵大不如前,到底也是唯一的皇貴妃,攝六宮事。這五年來順應帝心,絕無錯漏。而離那個名分尷尬的皇後如懿去世,已然滿了三年。三年喪期已過,再度立後也順理成章。這幾乎就是封後的前兆,當年的烏拉那拉如懿,何嚐不是如此一步步登上後位。

然而她心底知道,那是不會了。除非,除非有一日母憑子貴,她才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皇家少年知事早,十歲的永琰什麼都懂,在來請安的間隙輕聲問:“額娘就這麼盼著封後麼?”

嬿婉撫一撫鬢發上累垂的九鳳金絲轉珠步搖,柔聲道:“額娘苦心保全了自己半世,若真有那一天,也算能鬆一口氣了。”

永琰不置可否,隻輕輕搖了搖頭,“額娘這些年人前風光,可人後的酸楚,兒子也知道些許。譬如七姐姐一直養在穎貴妃膝下,連她的婚事您都不能做主,皇阿瑪隻和穎貴妃商議,將七姐姐嫁到蒙古。至於九姐姐,在擷芳殿這些年,也不能與您親近。”

嬿婉被兒子說中刺心事,心底酸澀。這些年,縱然有寵,可皇帝偶爾看向她的目光,卻讓她情不自禁地打個寒噤。自己真的算是寵遇有加麼?可皇帝的心思,她也從未真正明白過。

這樣想著,她的語調不覺冷然,“不過是女兒罷了,不在身邊也無妨。她們的婚姻,隻要對你有助益就好。永琰,隻要你爭氣,你皇阿瑪喜歡你。額娘就有問鼎後位的指望。”

永琰輕聲道:“那皇額娘……”

嬿婉怔了怔,旋即正色,“她已經不是你皇額娘了,你這一聲若被外人聽見,不知又要多幾多麻煩。”嬿婉忽然有些傷感,低聲說,“額娘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怕身處後位,難免有一日要步烏拉那拉氏的後塵。可是如果額娘真有那一日,或許她的處境也會好過些。”

永琰凝神片刻,“皇阿瑪不是那樣可以輕易轉圜的人,尤其是皇……烏拉那拉娘娘……”

他並未再說下去,因為進保已經過來,匆匆告訴她皇帝風寒發熱的消息。

皇帝素來最重養生,很少風寒,至於發熱難受,更是難得了。嬿婉擔著皇貴妃的職責,不能不去看望。

進了養心殿,轉過暖閣,皇帝卻不在寢殿,而是在殿後的梅塢,那是一個小小閣子,一色的冰裂紋欞格窗,房內一切所用,皆是梅花紋飾。夏日納涼,倒也是個不錯的所在。隻是,嬿婉並不喜歡去。每到此處,她便會想起,想起那個喜愛梅花的女子。

是。哪怕那人已然身死魂消,哪怕勝利的是自己。想起她,嬿婉還是恨意橫生。

當下她便對李玉道:“既然皇上得了風寒,怎還在梅塢歇著,不挪去寢殿?”

李玉諾諾,隻道皇上乏累不願挪動,嬿婉也不好發作,立刻殷勤上前去。

皇帝身子不適,側臥在榻上,睡得酣熟。房中藥物的苦澀中有一縷清香溢出,那是一種難得的湯飲,幾近失傳,唯宮中仍有秘藏,名叫桑落青梅飲。每至桑落時,取存著的青梅和泉水釀製而成,香醑清甜,又有微酸,別調氛氳,真是清香四溢,聞之心悅。

嬿婉知道多半是皇帝飲藥後嘴裏發苦,喝了這個,於是問道:“太醫來過了?”

果然李玉道:“是。已經喝了藥,皇上才睡下了。”

嬿婉問:“何不早來稟告本宮?”

李玉倒也會說話,“皇上連容妃和惇嬪那兒也未知會,隻打算睡會兒就好。但皇貴妃不一樣,您位分尊貴,底下人必要來稟告。”

這番話聽著舒心,嬿婉也不敢與李玉這個皇帝跟前的紅人多計較。恰見桌子上放了一盞紫銅飛鸞燭台,雪融紗燈罩上麵畫著筆挺一枝蘸水桃花,光暈朦朧,泛著流水漾春的暖意。

嬿婉隨手撥了撥,調轉了話頭道:“是暖雪燈,放在這兒倒也別致。”

李玉忙道:“是。皇上前些日子吩咐的,以後都用這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