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風波起(1 / 3)

佩環是哭著回答:“回修華娘娘,主子在宮中無依無靠,平日裏受氣,已經好些日子沒有分到月例了……”

又是這群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死奴才!

“行了,別哭了!”心中焦急,口氣也不善,她指了指跪在床邊的那侍女,“你快去一趟綿憶殿,告訴殿裏的人就說是我讓你去拿些上好的炭——再拿些人參,把我那件紫貂皮的被子也拿來。”

那小丫頭應著聲便急急地去了。

又吩咐:“可有熱水?拿熱水替你主子擦擦身子,讓她緩過來才好!”

擦了幾遍身子,紅蕊便領了禦醫來了。若水忙避進簾子後頭。探頭出去看,原來是父皇在世時便在宮中的許太醫,從前她的身子都是由他來打理的,知道他的醫術甚是了得,有在世華佗之稱,才稍稍放下心來。

老禦醫捋著白花花的胡子,搭著三根紅絲線給蘇素仔細把了脈,半日才道:“造孽啊造孽。如此冰寒之日,又正值信期……”

正值信期!

“老太醫,到底會怎麼樣,請你隻說罷!”

“就算能救回一條命,怕也……”老太醫猶豫著。

“什麼?”若水追問。

“……怕是不會有懷上龍種的可能了。”

一句話如晴天霹靂,讓若水半天回不過勁。

不能生養了,這對一個宮裏的女子來說,幾乎等於已經喪失了最大的最用之一。將來,也不會有子嗣可以依靠了。

“老太醫,求您盡力,救她罷…….”無力地吐出這一句,若水軟軟地癱倒在地。有一顆晶瑩冰涼的淚,劃過她的臉頰。

素兒,都是姐姐害了你!

漆黑的夜,冰涼的風。

粉淚盈盈的蘇素,表情恨恨的如蝶,飛揚跋扈的柳瑤,幽怨淒慘的若水,笑容溫煦的連錦年,一一走進她的夢中。他們都喚著她的名字——華清。華清,你究竟要做什麼?

隻刹那間,便化作白色的淡淡的霧氣,在漆黑的夜色中繚繞,直化作一團明亮的光,直衝她的眼眸。

驀地驚醒,若水忽地坐起身來:“素兒!”

卻是那張熟悉的眉眼,沒有了那溫煦的笑,更多的是緊張。見到若水醒來,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

“你醒了。”連錦年側身坐下,伸出手放在她的額頭,“太醫說你是著了涼,有些發熱。”放下手,表情輕鬆,“看來已經好了,許太醫的醫術果然高明。”

沒有空理會自己是不是發熱,是不是好了,若水滿心想的都是蘇素:“素……蘇才人呢,她怎麼樣?”

白皙的臉上浮上落寞的神奇,連錦年替她掖了被角,低聲道:“劉太醫給她開了方子,服了藥。據回說已經好些了。”

劉太醫?

“為什麼是劉太醫?臣妾明明請了許太醫去的。”

連錦年語氣驚訝:“你發熱了,許太醫醫術高明,自然該先醫治你才對。”表情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若水氣急,也顧不上什麼身份:“素兒她掉到了湖裏!她的病比我的嚴重得多!”她隻不過是小小的發熱罷了,隨便找個禦醫都能治的!

連錦年也不惱,卻忽地笑了起來:“你終於肯跟我自稱我了!”表情是得了好吃的糕點的小孩子般的得意與興奮。

心底竟有莫名的酸意湧上,若水頓時愣在那裏。

他伸過手攬住她,緊緊擁住她小小的身子,在她耳邊地喃:“清兒……清清若水,冷冷如霜。以後我便叫你清兒,可好?”動作輕柔地撫著她如綢緞般柔滑的青絲,他幾乎不能控製自己越來與急促的呼吸聲。

清兒,她果然是上天賜給我,彌補我終生的遺憾的吧?

兩行清淚滑落,滴在懷中人兒的白淨嬌美的臉上,與她的清淚融合在一起,再不能分清。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

因若水的身子抱恙,又極力地催他到不要冷落了其他妃子,今夜連錦年便往長福宮去了。

見連錦年走遠了,若水忙吩咐紅蕊帶了下人們都到前院去,隻留下綠蘿。喚了福嬤嬤進來,又讓綠蘿去前頭把著門。

福嬤嬤進門,便先福了身,又將白日裏的搭救的事謝了一遍。

見四下裏已無旁人,若水便從簾子後頭走出來,展開笑靨:“嬤嬤,您可看我是誰?”

福嬤嬤抬頭,一驚之間忽地跪下:“公主!老奴參見公主!”聲音淒厲,又是驚喜。

若水急忙上前扶住福嬤嬤:“嬤嬤快起吧,不必多禮了,華清如今已不再是公主了。”話未說完,聲已哽咽,自顧自的先留下兩行淚來。

福嬤嬤亦是老淚縱橫,哆哆嗦嗦地抓住若水的手:“老奴做夢都未曾想到,此生還能見到公主……老奴還以為,公主亦隨皇後……呸呸呸!”自覺失言,連忙掌嘴,“老奴真是糊塗了…….”

兩人又對著流了好一會淚,才慢慢地歇住了。

“公主此次進宮,有何打算?怎麼又成了那亂臣賊子的妃子?”稍稍平靜了些,福嬤嬤的問題便接踵而來,“公主金枝玉葉,千金之軀,若是白白讓那逆賊玷汙了,讓先皇先後如何能安息?”

若水拉了福嬤嬤的手,決定實話實說:“嬤嬤,華清此次進宮原是逼不得已,原本想平安過完四年出宮去。無意中得知父皇母後慘死……”拭去臉上的淚水,她一臉悲涼,“若水發誓,必要為父皇母後報仇雪恨!嬤嬤,您老在宮中數十年,懂得比我多,人脈比我廣,您會幫我的罷?”

聞言,福嬤嬤又是起身下拜:“老奴遵命。”

心中亦是滿懷的仇恨。她一向把皇後當作自己的親女兒一般的疼愛,當作親父母一般的尊敬,如今皇後慘死,她亦要那賤人付出代價!

在許太醫的精心調養下,蘇素的身子一日日地好起來,漸漸地也能在床上坐起身子了。

“你為什麼要救我?我們早已不是姐妹。”看著笑盈盈坐在一邊的若水,她強忍住心中的淚水,偏過頭去。

“我原先也當你已經不要了我這個姐姐。”若水品了口茶,徐徐道,“隻是聽佩環說,你平日裏總說起我,說起我們當初相識時的那段日子,我便知道,你心裏還是有我這個姐姐的。”

蘇素一愣,旋即倔強地:“我不會忘記當日是你陷害如蝶姐姐的。”那日在雛鳳殿,若水從頭上拔下簪子給如蝶插上,她是看在眼裏的。

心中歎了口氣。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姐姐,若有機會我定會補償她的。我有我的苦衷,我一定要中選才行!”

怔怔地看了她一會,蘇素蒼白的臉上浮起笑容。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姐姐,我相信你。若你不嫌棄,今後在宮中的日子,我們還要做姐妹。”

“傻丫頭,我怎麼會嫌棄你呢!”若水笑著拍拍她的小臉,“以後我們便相互扶持,患難與共!”原不想連累蘇素,但經過這件事情,宮中人都知道她們是一邊的人。如今她能做的,隻是盡力替蘇素爭取上位,以致將來不會被她連累了。

忽地想起一件事,若水思量再三,還是問了:“素兒,皇上對你可好?”

蘇素霎時紅了臉:“除了初幸那次,便再也沒來過我這兒。”說著又慌忙解釋,“其實,我也並不想要他的臨幸……每次看見他,我便覺得害怕……”

“傻丫頭!”若水歎道,“在這後宮,若你得不到皇帝的寵愛,便永無出頭之日,永遠是被人踩在腳下的!”

聞言,蘇素的連更是紅得如同熟透了的蘋果一般:“那……這寵愛也不是能強求的來的。不是誰都能像姐姐,像柳貴妃……”

“你放心,我自會幫你的。”若水摸摸她的頭,安慰道。

至於那柳瑤,我自然也不會輕易饒了她。

兩日後,皇帝下旨:貴妃柳氏貶為正六品才人;才人蘇氏升為正五品婕妤。至此,九嬪之中隻剩下淑妃,淑儀兩位空缺。由於皇後常年不理後宮事務,後宮大權又重新交回到貴妃董氏手中,董氏平日裏也不甚管事,便把一個後宮的大權都交到了賢妃手裏。

賢妃重新得勢,可慌了那一班倒向柳瑤的奴才,心知也沒臉再去賢妃那討人情,便都巴巴地跑到了綿憶,卻全讓紅蕊給轟了出去。

“待到你侍寢之後,我當封你統領梨香宮。”連錦年懷抱若水,低聲喃喃地。

“我並不想做什麼梨香宮。”若水抬頭,滿是笑意,“我隻想好好在這宮裏,陪伴你。”

直到我殺了你。

明日便是臘八,今日太陽開得正好,若水便領了宮女們在前院擺了桌子坐下,準備熬臘八粥的材料。

宮裏習俗,每到臘八,無論是皇後,還是妃嬪公主,隻要是主子的,便要準備臘八粥分給宮裏的宮女太監們。誰的臘八粥用料足,熬得好,便說明這主子在宮中是最得寵的。因此每年宮裏的主子們都卯足了勁準備臘八粥的材料,主料是紅小豆,糯米,配料則是各色各樣的,什麼紅棗、蓮子、核桃、栗子、杏仁、鬆仁、桂圓、榛子、葡萄、白果、菱角、青絲、玫瑰、紅豆、花生……總計不下二十來種。

一群人正慢著,卻忽見大門外有個人影鬼鬼祟祟的探頭探腦。

若水給全福使了個眼色,全福會意,一個箭步上前,將那人揪了出來。原來是柳才人宮裏的小太監。

“柳才人派你來,有事嗎?”若水冷冷地。

那小太監緊張得隻發抖,哆哆嗦嗦地跪下:“回修華娘娘的話,柳才人派奴才來給娘娘送做臘八粥的材料。”說著哆哆嗦嗦地遞上一個紙包,打開看時,原來是一包鬆仁,顆顆飽滿圓潤,是上等的貨色。

紅蕊不屑地:“真謝謝你們主子了。可如今我們娘娘正得寵,還會少了鬆仁,要你一個失寵的妃子送來不成?”

小太監緊張地結結巴巴:“柳才人說,這些鬆仁是從前皇上賞的,是宮中最好的。皇上全給了她,宮中是再無別處有的。知道沈修華如今要做臘八粥,便特地遣了奴才來,送與沈修華。嘴裏隻說:沈修華宰相肚裏能撐船,是不會和妹妹一般見識的。”

“喲!原不是正三品的貴妃,不屑和我們姐姐妹妹的嘛?如今倒謙虛了,自稱起妹妹來!”紅蕊幾步上去,直戳上那小太監的腦門子,“哦!原是做不成貴妃,被貶成才人了!呸!誰稀罕!”

那小太監的臉紅了又紅,諾諾地說不出什麼話來。

紅蕊正待再說些什麼,卻被若水一個眼神攔下了。

“替我謝過你們娘娘罷。這鬆仁,我收下了。”不知道這柳瑤有什麼心思,卻不能讓人說我小肚雞腸記仇才好。

那小太監聞言,如釋重負地長歎了口氣,眼眶紅的似乎要哭出來了,聲音也顫顫地:“奴才謝沈修華。奴才這就告退,免得汙了沈修華的眼!”話音未落,人早跑了個不見影。

“主子!”紅蕊氣得直跺腳。

“好了!”若水和顏悅色地,“我知道你是為我抱不平。隻是如今咱得勢了,就欺負人家,不也和她們無異了麼?”

一句話說的紅蕊沒了聲音,悻悻地坐下了。

見小太監走遠,綠蘿才問道:“主子,你說這柳才人到底是存著什麼心思呢?這鬆仁裏不會有毒吧?”

若水拿起一顆仔細瞧了,又聞了聞:“看起來不像。先收了罷。若不收,怕是有人會說咱們恃寵生驕。”

綠蘿便應聲把紙包收了。

夜。

小廚房裏飄來陣陣臘八粥的香味,福嬤嬤已經在熬臘八粥了,那香香糯糯的味道惹的若水心中癢癢,輾轉難眠。

轉身,卻見身邊是空蕩蕩的,心中竟升起異樣的情緒。

今天連錦年去了秀明閣。

接連有半個多月,連錦年每晚都臨幸綿憶殿,卻也遵守諾言不動若水分毫,隻是每晚擁著她,講一些白日裏的趣聞。雖然連錦年在時,若水時時提醒自己,他是自己的仇人,一旦他不在身邊,卻又無法遏製地開始思念他。

畢竟,他是她這輩子第一個愛的,也是唯一愛過的人。

忽地,傳來有人扣窗的聲音。

若水一陣緊張:“誰?”

是一個深沉的聲音,夾雜在寒冷的西風中更冷了幾分:“公主,是我。”

原來是林遠。

林遠進得房來,行了禮之後便一言不發,隻是看著若水,目光暗沉,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若水亦不說話。

半晌,林遠才幽幽地:“臣恭喜公主,與駙馬……”

若水惱怒:“你有話便隻說吧,何必拿話激我!我早不是什麼公主了,他也不曾做過我的駙馬!”

“臣隻是提醒公主,不要忘記先皇先後的慘死!”隻要想起每夜連錦年能夠摟住她柔軟嬌小的身子,聞著她身上的味道,他就有無法抑製的要衝到綿憶殿,帶她出宮去的衝動。然而他知道這已經不可能了,華清是不會跟他走的。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斷提醒她,讓她不要沉迷到連錦年的花言巧語中去。

“我沒有忘記。”若水也激動地,“我隻是在等待時機。殺他不是簡單的事,他會武功!何況我要先借他的手殺了連蓉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