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萱真是提姐姐不值。”玉萱憤然道,“這個歹毒的柳瑤,居然敢給姐姐下毒,使得姐姐您無法侍寢——白白讓那些人揀了便宜去!”
“撿了便宜的,還不有你我嗎?姐姐莫生氣了。”蘇素倒是好脾氣地勸道。
“誰稀罕!”玉萱的臉倏地通紅,“我原本就不要進宮的。”小嘴厥得能掛好幾個燈籠。
若水笑著打斷她們倆:“好啦!這麼吵吵鬧鬧的,哪有個主子的樣子!”又正色對玉萱道:“萱萱你這話便在我這綿憶殿裏說說罷,到了外頭可不許亂說,讓人聽了去,保不齊又是一場風波。”
玉萱連忙點頭稱是。
心中雖然對玉萱有了芥蒂,卻還是不要撕破臉皮才好。
正說著,連錦年卻來了。原來他翻了賢妃的牌子,順路來瞧瞧若水。
玉萱蘇素見過禮之後便告了辭。
才坐了一會,若水便催著連錦年走。
“皇上還是快些去賢妃娘娘哪吧。翻了牌子又不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強留了你呢。”若水推著連錦年往外去,臉上是笑靨如花。
“我真希望你能快些好起來。”連錦年從背後抱住若水,小心翼翼地摟住,“你知道,連家祖傳的規矩,每年除夕前後一個月的時間,族中的子弟都必須要在正室房內歇息,你要再不好起來,怕今年我們是不能合魚水之歡了。”
又歎了口氣,“我想要你,我想要一個我們倆的孩子。”那必是一個無法揣測的優秀的孩子,女子如她般柔美清冽,男子則如他般瀟灑溫潤。“若是個兒子,我定將皇位傳與她,再不作第二人選的。”隻有這樣,才能彌補他心中對華清的愧疚。
若水在他懷中羞澀地:“若是個女兒怎麼辦?”
“若是女兒……”連錦年的思緒漸漸飄遠,“我必會疼她愛她,讓她成為最幸福的公主,將來還要替她找一個好駙馬……”
“隻怕你眼中的好駙馬,不一定能給她幸福。”若水幽幽地。如你一樣,帶給她更多的是無盡的恨與悲傷。
連錦年身子一僵。
“清兒……”喃喃地喚起這個名字,溫溫的暖氣噴在若水的耳後,有一陣微微的酥麻。
心中便悲傷得無以複加。
轉眼間,日子便到了臘月十五。按規矩,連家的子弟都必須在這一天祭祖,沐浴,從此以後一個月內都不得在除正室以外的女子房裏過夜,稱為房禁。
這對宮中的女人們來說,無疑是個打擊。
更有人幸災樂禍起來。
若水雖得寵,但至今未能侍寢,更無可能懷上皇帝的子嗣。一個月的時間,誰能不能抱住皇帝的心思會有什麼變化,她們心中的揣測地想著,過完年之後,皇帝保不住就換了口味,這仍未破苞的沈修華,怕是要失寵了。
來綿憶殿的人也便漸漸的少了。
“這群見風使舵的!”紅蕊狠狠地罵道。
“罷了吧。這宮中原就是這樣一個地方。”若水倒是淡淡地,鎮定自若。這些人,又怎麼會懂得沈若水於連錦年,並不隻是一個女人,一個妃嬪那麼簡單呢?她是傅華清的化身,是傅華清的魂,是連錦年心中的夢靨。
他沒有辦法忘記傅華清,他沒有辦法忘記沈若水。
卻在這時,傳來了賢妃懷孕的消息。
這下子,如同炸開了鍋一般,宮中原先已經偃旗息鼓靜待來年的女人們又忽地熱鬧起來了。
連錦年大婚兩年,膝下寂寞,除了德妃所生的一名公主外,還有一名禦女所生的皇子。皇後兩年無所出,宮裏宮外關於她不育的留言早傳遍了天;德妃失寵已久,那名公主亦不得連錦年寵愛。至於那名禦女所出的皇子,因了母親地位低下,亦是無可能有太子之尊。
如今賢妃懷孕,若是個公主,倒也就罷了,若是名皇子,子以母貴,是極有可能被冊封太子的。
“倒托了妹妹的福,本宮才能有今日。”賢妃笑吟吟地,臥在貴妃椅上,一手拉了若水,“若不是妹妹在皇上麵前美言,後宮佳麗三千,皇上又怎麼會三天兩頭翻本宮的牌子,讓本宮能有懷上龍子的機會?”
若水謙虛:“是娘娘端莊賢淑,又豔冠後宮。若水何德何能,不敢居功。”她倒是有常常勸了連錦年往別處去,隻是蘇素玉萱居多,這賢妃能懷上的確與她無甚關係。
賢妃笑著搖搖頭,忽然又露出憂慮之色。
“本宮雖有幸能懷得龍種,卻不知有沒有這福氣平安產子。”
若水一驚:莫非她是懷疑我有心害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成?
“娘娘何出此言呢?宮中有天底下最好的太醫,醫術精湛,必能幫娘娘調養身子,平安產子的。”
賢妃搖搖頭,臉色愈發的沉重起來。
“妹妹有所不知。連家規矩,這接下來的一個月連家子弟是不能在側室房內過夜的,隻是若有側室懷了子嗣除外。皇後娘娘平日不得寵,卻礙於身份不好和我們這些妃嬪爭風吃醋。好容易盼來了年關能獨占皇上,本宮卻在這節骨眼上有了身子……”
“娘娘是怕皇後娘娘會……”若水倒抽一口冷氣。
後宮之中的爭鬥,這些未出世的孩子常常被當作犧牲品,這並不是沒有先例的。
“想來皇後娘娘不至於這樣大膽吧……”思量再三,若水也隻能說出這一句。她可不想被卷入到這些女人的恩怨中去,到時自己的仇沒報成,反而被人拖下水。
賢妃苦笑:“希望如此罷。”看來這沈修華並不願為自己所用,在這後宮之中,不是朋友便是敵人,真的是該找個人來幫自己了。
蘇素?不行。這丫頭膽小怕事不成大器,若不是沈若水如今早命喪黃泉,怕是不會幫她的。林玉萱?也不妥。這丫頭平日與沈若水交好,又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怕是駕馭不了她。到時候被倒打一耙,得不償失。
那……隻剩下她了吧?
沈如蝶。
坤明宮。
這便是中宮中三宮之主,皇後楊奇秀的居所。是宮中特有的紅牆黑瓦的建築,綿延十餘裏,一年四季都有當季的奇花異草,春裏落英繽紛,夏至十裏荷花香,秋日菊花滿地燦爛,冬日紅梅怒放如驕陽。
此時坤明宮中是雲霧繚繞,香氣彌漫。
看著侍女們給自己沐浴更衣,描眉掃黛,楊奇秀心中是無法言語的喜悅與激動。
宮中關於她不育的謠言漫天,她也曾懷疑過,請了無數名醫來看都說身子無不妥之處。
連錦年一年到頭都沒來這坤明宮幾次,每次都是行色匆匆,她又有什麼機會懷上龍種呢?好在今日便是臘月十五,從今日起連錦年便要在她房內過夜,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這樣,她便有的是時間為他懷一個孩子了吧。
心中漫上一陣悲傷。
為他懷一個孩子,這竟然成了她的夢想,成了這些年來她心中一直念念不忘的希冀。她是他的妻子嗬,她是他青梅竹馬,指腹為婚的妻子嗬!他原本應該是屬於她的,而如今,他的心給了那個她沒有見過的德馨公主,他的身子為後宮千百女子所分享,而她,卻隻能獨守空閨,與寂寞為伴。
宮中女子都羨慕她的地位,羨慕她母儀天下的尊榮,羨慕她執掌鳳印的權利,卻不知,她寧願與他在連家堡內生活一輩子,做一對尋常的夫妻,雖然他會有妻妾成群,但是他的心始終是屬於她的。
有時她也想去爭,想要在他麵前撒嬌,想要在別的妃子麵前醋意大發,破口大罵。
但是,她的自尊不允許,她的倔強不允許。
她是連錦年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從娘胎裏時就定下的。
她是生性淡漠的楊奇秀,是武林世家裏舞刀弄劍的瀟灑女俠,她不能容忍自己像那些養在深閨中的女子一般柔媚地依偎在連錦年的懷裏,羞澀地笑著,索取他的愛。
所幸連家有這樣的規定,能讓她有機會挽回一些局麵。隻是心中悲哀。這規定雖然是祖上創下的,但是連家的正室主婦都是精明強悍,善用縱橫聯合之術的,把自家的側室都治理的服服帖帖,沒有人需要靠這規定。
沒想到她楊奇秀,卻如此不爭氣。
一炷香盡,妝亦畫畢。
鏡子裏的她,梳著皇後才能梳的百鳥朝鳳髻,戴著皇後才能戴的鳳冠,穿著皇後才能穿的明紅色鳳袍。流光溢彩,美目生輝,顧盼生姿。舉手投足,風姿畢現,亦有蘭香撲鼻。
她,亦是個絕美的女子嗬,為什麼不能得連錦年的寵愛?
正陶醉間,連錦年身邊的侯德寶急急跑來,一句話便打破了她的美夢:
“皇上有旨,賢妃有孕,朕為照撫賢妃,順利產下龍子,定此後一月皆在長福宮陪伴。皇後應以寬厚之心,仁德之義,不得心生嫉恨。”
楊奇秀臉色倏地蒼白,跌坐在地。
連錦年,你……
你定要這樣對我嗎?
我究竟有做錯什麼,你會忽地對我如此冷淡漠然?
我是你的妻子,將來百年之後,陪在你身邊的亦是我,你如何能如此待我!
望著身上華麗的鳳袍,嶄新如簇,楊奇秀生生地把一口銀牙咬碎。
連錦年,楊奇秀得不到你的寵愛,便隻能靠自己,為我們楊家,為我將來的孩子,與宮中這些魑魅一爭高下。
窗外是紛紛揚揚的大雪。
湖上寒煙,冬雪飛,蕭蕭瑟瑟。
明日是冬至。
想起以前還是公主的時候,每到冬至母後都會親手做甜甜的糯米丸子給她吃,那種甜絲絲糯黏黏的味道,真可謂繞梁三日。
如今父母已亡,她亦不再是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公主了。
若水站在窗邊,挑了簾子往湖麵上望去。寒風吹進,是刺骨的寒冷。
連錦年……
已經整整六天沒有見到連錦年了。
雖然心中知道這是連家的規矩,雖然時刻提醒自己不該去想那個人,卻還是不能抑製心中的寂寥空虛。
賢妃有了身孕,這些日子長福宮熱鬧了不少,相反綿憶殿則沒有了之前的門庭若市。
連錦年,難道你心中真的沒有我了麼?不能臨幸宮中其他妃嬪,並不代表你不能在白日裏來看望我嗬!
可是,你卻都沒有來。
你對傅華清的愛,不過如此嗎?比不上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嗎?
恐怕宮中的人都在想她沈若水要失寵了吧?
嘴角揚起一個冷笑。
綠蘿推門進來,看見若水在窗口,急忙道:“主子!您怎麼又站那風口上去了!小心壞了身子!”說著急急把窗子關起來。屋子裏卻依然是寒氣彌漫。
“如今我若凍傷了,還有人來管我麼?”若水嘲笑地,輕若無聞。
昨天,賢妃以身子虛弱需要調養,若水體內的毒素也清理得差不多了為由,把許太醫要了去長福宮。
福嬤嬤曾出主意,授意許公公暗中弄掉賢妃的身孕,卻被若水阻止了。
“我心中所想隻有父皇母後的仇,並不想害其他人。何況那孩子無辜,我們若害了他,豈不是和宮中那些可悲的女子一般了?”
福嬤嬤急得跺腳:“公主您宅心仁厚,老奴知道。隻是這後宮險惡,你無害人之心,她卻有迫你之意。若這賢妃生了個兒子,得了聖寵,將來她還能放過主子您嗎?”
若水一怔。
是啊!在這宮裏的女人看來,她和她們是一樣的啊!她的存在也是要和她們爭奪那個男人的啊!
“到時候兵來將擋罷。”還是不能狠心對一個無辜的孩子,“真的要和賢妃鬥,我也不想犧牲一個無辜的孩子。”
看著主子又陷入了沉思,綠蘿心中一算,鼻子亦微酸嫋嫋。
不禁歎了口氣。
宮中那些牆頭草,見這段時間皇上冷落了主子,便也敢欺負起綿憶殿了。沒多久之前還巴巴地追著她喊姐姐的,如今看見她,鼻子都朝了天上去,分給綿憶殿的月例也大不如前了。
雖不至於像在棠香宮時那樣受氣,不冷不熱的讓人心裏也怪堵得慌。
“有事麼?”接過綠蘿遞來的大衣,若水索然地問。
“皇後娘娘剛派人來通傳,明日冬至,在坤明宮設宴,請五品以上的主子赴宴。”
皇後?
自進宮中來,就沒有聽見有人提起過這個皇後。若水幾乎要忘了這宮中還有個皇後了。
“皇後是什麼樣的人?”便問綠蘿。雖無心與之為敵,知己知彼總是好事。
綠蘿略一思索,便道:“其實奴婢並沒有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深居坤明宮,雖手執鳳印,卻不管後宮事務。隻是聽坤明宮的百合說起過,皇後娘娘與皇上是青梅竹馬指腹為婚的一對,所以雖然皇上不甚寵愛,卻相敬如賓,對她頗為尊敬。”
青梅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