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醫所?
若水心底驚起。
若是這樣,那綠蘿必是通些醫理的,禦醫所裏自有萬年哭,薄荷宮中也是有種著些許的,得之並非難事。莫非上次自己中毒,是綠蘿所為?
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自己竟收了個危險的人在身邊,還如斯信任!
“主子,您怎麼了?”見若水忽地臉色發白,紅蕊隱隱地有了擔心。莫不是身上積毒未清,又發作了罷?
“哦……沒什麼。”若水連忙展顏,“隻是這屋裏有些悶,你把窗子打開些。”
聞言紅蕊便起的身來,把那梨木的雕花小窗開了條小縫。
“還是不要開太多好,主子您身子虛,仔細著涼。”說著又想起什麼似的,“你們啊都是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子。做昨夜裏奴婢起夜,就見綠蘿姐姐隻披了單衣從外頭回來,凍的發抖。”
半夜裏從外頭回來?
“三更半夜的,她怎麼從外頭回來?”若水假裝無意地閑閑問道。
“奴婢也問了。姐姐隻說睡不著,出去走走。”說著又歎口氣,笑臉也沒了,“奴婢隻怕,姐姐是為了她哥哥的事情擔憂呢。”
“她還有個哥哥?”卻從未聽她提起。
“嗯!”紅蕊認真地點頭,“她哥哥小順子在太後宮中當差,倒是個好人。隻是手腳不幹淨,前些日子偷了太後的一隻金絲繡花鞋,被逮個正著!”
有個哥哥在太後宮中當差。
若水心中不禁冷笑,原來是這麼回事。
“怕是太後並未罰她哥哥吧。”
聞言紅蕊是一臉驚奇,一雙彎彎的月牙眼睜的滾圓:“主子,您怎麼知道?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太後竟隻罰了他三個月的月錢。不過他死性不改,還是……”長歎氣,“綠蘿姐姐也真是可憐。”
將身子蜷進被窩,若水的目光寒冷。
綠蘿,我原沒想到,害我的人竟會是你。
第二日,若水還未起來時,就聽見外頭喧嘩得很。
正欲喊來綠蘿,心底卻忽地一沉,倒了嘴邊的那個名字也生生地扭轉:“紅蕊,外頭何事如此喧嘩?”
應聲而進的卻是綠蘿。隻見她笑臉吟吟,開口亦是喜悅之情:“主子,太後有賞呢!”
若水挑眉。這太後到底按了什麼心思,居然給她賞賜?
“是些什麼?”
“是去年皇上初登基時番邦進攻的綢緞子,餘暉落日的煙霞色,好看的很。奴婢命人收了,就等主子您起身過目後便收到庫裏去。”絲毫沒有察覺到若水正若有所思地望住她,綠蘿繼續喜滋滋地,“看來太後她挺喜歡主子的。奴婢聽說,太後從不隨意給人賞賜的。隻除了前些天賢妃有了身子時,賞了她一匹雨過天晴的緞子,卻比不上主子您的珍貴!”
倒是會為你的主子說好話。若水心中冷笑。
“是嗎,拿進來我瞧瞧。”
綠蘿應聲去了,不多時便拿了一匹緞子進來。
若水細細看了,果然是好料子。隻是……
竟有一股淡淡的異香,是她所未聞過的。這倒是奇怪了。想當初自己貴為公主,父皇百般寵愛,無論什麼貢品都是要賞自己一份的。這樣的煙霞色緞子也有過,卻不記得它是有這樣奇怪香味的。
心下便留了心眼,隻是口中不說,仍讓綠蘿把它收了,還說了許多太後仁慈的話。
那日的雪下得格外的大。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恰若春日裏最燦爛的陽光下,最是素白純淨的乳白色梨花,隨著春風漫天的飛舞。
隻是那風,卻是寒冷刺骨。
屋裏是一片暖意融融,甜香暗浮。
黃色的梨木桌上,擺的是一套紅色的宮裝,鑲滾著金色的邊,上用烏黑色的嵌銀絲線細細地繡了繁複的錦棉梨花。大紅色的袍身上,亦是用了金線銀絲繡了大朵大朵的錦棉梨花。旁又是一個烏黑的托盤,襯了一條紅色的棉羅,上麵擺了簪子,耳墜子,手鐲子等華麗的首飾。
“這是皇上命奴才送來的,上等的料子,上等的手工。沈修華打扮上了,晚上的晚宴一定是豔壓群芳啊!”候德寶涎著臉,彎著腰,討好地笑著。“皇上要奴才轉告身修華:‘雖今日朕未能親臨,心中對你卻是記掛得緊,你心底莫要怨恨朕。’”
心中有一絲喜悅,臉上卻還是繃得緊。
“皇上喜得龍子,怕是一心都在賢妃的肚子上了,哪還有多餘的地方容得下我這身份地下的修華呢。”心中也不是不怨恨的。多少個寒冷的夜晚,被對連錦年的愛與恨侵蝕的她,痛苦得幾乎發了瘋,而那時候的他,卻是倚在別的女子的懷裏,叫她如何不怨恨?
“哎喲!”候德寶見情勢不對,連忙打圓場,“沈修華哪裏話!要不是這老祖宗的規矩束縛著皇上,皇上他呀,早飛到您身邊來了。什麼龍子龍女,奴才日日在萬歲爺身邊守著,最是清楚不過了。萬歲爺嘴裏心裏念的,都是沈修華您啊!”這話他可沒誇口,卻是實實在在的實情。
果然臉色有一絲鬆動。
“那……老祖宗可沒規定,皇上不能在白日裏見見其他妃子吧?”話說出口,是自己也難以相信的醋意。
見自己的話有了效果,候德寶一張老臉笑得如同盛開的菊花一般:“沈修華有所不知了!皇上勤政愛民,近段日子那些什麼奏折又特別的多。皇上白日裏忙著看奏折,連用膳的空子都沒有。晚上到了賢妃娘娘那,嗨!您以為能有什麼纏纏綿綿的甜言蜜語?躺下眼就睜不開了!”說著又神秘地一笑,湊近若水低聲地:“奴才說句大不敬的,沈修華可別放心上——睡得啊,那比豬還死那!”
聞言若水不禁撲哧一笑:“好大膽的奴才,竟敢這樣說皇上!仔細我告訴了去,要了你的腦袋!”
“哎喲!沈修華可饒了奴才罷!”苦著一張臉,心中卻是舒了好大一口氣。總算是把萬歲爺交代的差事給辦完了!
迎春宮。
這是每年宮中女眷在除夕夜守歲的地方。
每年宮中的女眷,上至太後,下至寶林,都會帶來宮中的人齊聚到這迎春宮,一邊品嚐佳肴,欣賞歌舞,一邊等待歲末鍾聲的敲響。
若水的盛裝出現,的確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姐姐,你今夜打扮得可真美!”玉萱親熱地上前,挽住若水的手,“玉萱原還精心打扮了來的,到了才知,玉萱再怎麼打扮,還是比不上各位娘娘的分毫;如今見了姐姐,更是自愧不如了。”
又是這一套話裏藏針。
若水展顏笑道:“妹妹過獎了。若私下裏說說,若水還厚這臉皮受了。可今日在這大殿之上,各位娘娘都是風華絕代,美豔絕倫,哪還有若水的立足之地呢。”
卻聽上頭有一個冷冽的聲音:“沈修華的嘴好會說話。隻是既是風華絕代,美豔絕倫,又何來幾個之多呢?那樣又如何稱的上絕代絕倫?”
原來是太後,小啜了一口杯中美酒,閑閑地看定了她。
若水一時語塞,隻好訕訕地站著。
滿場的人都幸災樂禍地看好戲,蘇素雖是著急,卻無奈地位低下,沒有說話的份直急得小臉通紅,坐立不安。
“太後,還是讓沈修華先坐下吧。嬌貴貴的身子,別累著了。”倒是一直不太言語的董貴妃替她解了圍。
太後也不說什麼,隻是不再看住若水,又若無其事地和皇後說話去了。
不說話也就是默許了。
若水感激地衝董貴妃一笑。
董貴妃也是展顏一笑,雖無傾國傾城之貌,卻也是閉月羞花之美。
聽福嬤嬤說過,這董貴妃平日裏就深居簡出,雖位份僅在皇後之下,卻絲毫不理會宮中那些個烏七雜八的事情,待人也和氣得很。隻是連錦年並不寵她。董貴妃的父親董盧方是當朝一等護國公,大哥是連錦年父親封的鎮遠將軍,連錦年應是為了拉攏董家才將她收入後宮的,平日裏待她是相敬如賓,除去冊封那晚,便沒有在她宮中歇過。
卻是個可憐的人兒。
連錦年,你不僅負了我,你還負了如斯美人。
這一刻,竟沒有把董貴妃也當作自己的對手,隻是如同同情一個與丈夫不合的姐妹般。
台上依然是曼妙的舞姿,樂聲嫋嫋於耳不絕。
忽地,卻聽一聲淒厲的尖叫——
“稟太後,稟皇後!清水宮綿憶殿走水了——”
大殿中忽地喧鬧起來。
若水心中一沉。
竟有不好的預感。
正如之前她所料到的,在這個黑暗醜陋的後宮之中,發生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會是無緣無故,不會是天意,都會有它特定的犧牲者。
明顯的,這次事件是衝著她來的。
隻是不知道這背後主使的是誰,太後,皇後,還是賢妃?
太後是急得站起:“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派了人去!”
賢妃則不緊不慢地:“這好好的除夕夜,怎會無端端地走水?怕是有人做了什麼虧心事,老天爺發怒了。”矛頭直指若水。
若水倒也不慌,驚訝道:“若真如娘娘您說的,這人會是誰呢?可憐臣妾福薄,居然做了這替死的冤鬼!”說罷神情倒有些淒然怨恨起來。
賢妃冷笑。
好一張伶牙俐嘴,若本宮不先除了你,怕總有一天死在你手中。
雙拳緊握,指關節見隱隱地有了些許白色,驀地又送開,輕輕撫上還未隆起的肚子。嘴角揚起一絲冷豔又絕望的笑。
如今,也隻有放手一搏了。
這下子誰都沒有心思在迎春宮乖乖呆著守歲了,在太後的帶領下,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往綿憶殿去。
若水走在人群中,心裏卻忐忑地很。
不曉得她們設了什麼局,是要小小的懲戒她,還是要置她於死地?
連錦年……
不禁咬緊了唇。
連錦年,若出了事,你會救我麼?你是信我,信這傅華清的臉,還是信你尊貴的姑姑,嬌豔的寵妃?
或許,自己根本連見到連錦年的機會都沒有……
正胡思亂想,卻忽覺有人扯了她一下。轉身看時,卻是傅天慶,不知何時竟混進了這女眷之中。
“你真的不是我七姐麼?”小小的臉上有著與其年齡不符的嚴肅表情。
若水忽地感覺頭疼。
這個小家夥,如今她都自身難保,手足無措了,他卻還來問這樣莫名其妙的問題。我是你七姐怎樣不是又怎樣!若被你知道了我就是傅華清,不就等於告訴了連蓉蓉?那我更是死路一條。
“回王爺的話,臣妾並非您那位七姐。”也隻能無奈地展顏,“想來王爺的七姐也是位身份尊貴的皇室血脈,臣妾隻是個小小的修華罷了。”
聞言,傅天慶卻展顏而笑。
“若你真不是我的七姐,那我便向皇帝表哥要了你來。”說著竟高興地一溜煙跑了。
隻留下若水在原地哭笑不得。
果然還是沒有長大的孩子。
如今天下是連家的,想來連蓉蓉也並沒有仔細地栽培他。若是父皇在世,必是把他當作儲君來教導的。
父皇……
心中升起一股濃鬱的悲傷。
還未到綿憶殿是,便已見那方向上火光衝天,看來火勢並不小。
“看起來,果然是有人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老天爺也看不下去了呢。”董佩芳陰陽怪氣地,惹來周圍一齊的笑聲。
若水的臉白了白,抿緊嘴打定主意不開口。
這時,有一個侍衛打扮的人匆匆跑來:“稟太後,方才屬下等問聞訊趕來時,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從綿憶殿躍出。”
莫非是林遠?若水心中有了幾分擔憂。
聞言,賢妃立刻來了興致,急忙追問:“那人現在何處?”
“屬下等人上前攔截,卻不想這賊人武功高強,屬下無能……”越說聲音越小,“讓那賊人跑了。”
“賊人?怕是奸夫吧!”董配方冷笑道,隨即周圍便有陣陣附和聲。
若水登時惱了。
“董充華可莫信口雌黃,這黑影,許是刺客也不一定。”
這時那侍衛又呈上一個東西:“這是屬下與那男子打鬥是,從他身上掉下的。請太後過目。”
便有一名嬤嬤上前接了。
太後接過一看,臉上忽地浮現怒色,隻狠狠地往地上一拋:“沈修華,證物在此,你還有什麼說的麼?”
若水一驚,知自己今日是難逃一劫,撿起來看時,卻原來是一隻玉環,環身上刻了四個字——
“清冽若水。”
心中冷笑,倒頗有心思。
“回太後的話,臣妾遭人陷害,百口莫辯。隻求太後聖明,還若水一個清白。”口氣是委屈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