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傷流景(3 / 3)

看來,這人絕對是有心人設下的局,她並沒有這樣一個玉環,又何來玉環相贈之事?

不多時,連錦年匆匆而至。

若水小心地偷看了一眼,卻見他臉色發青,是她所沒有見過的怒容。

卻,那麼可怕,與平日裏那個溫潤如玉的他完全不同。

也對,能夠助他父親謀朝篡位,又成功地殺掉自己的兄長坐上皇位的人,如何會是一塊溫潤的玉?

“皇上,想來詳細的情形路公公也與你說過了吧?”太後開口,是焦急惱怒的聲音。

倒是會裝,若水心中冷笑。

連錦年沒有作答,這是幾步上前,站在了若水前麵。

又是那雙黑色的鹿皮短靴,映入她的眼簾。

是半日的沉默。

周圍的妃嬪們都麵麵相覷,不知道皇上會對這沈修華作何處置?是男人,都忍受不了自己的女人出軌的吧?

會……

殺了她麼?

賢妃的心中一時是七上八下,雙手不禁又撫上自己的肚子。

蘇素卻是緊張得咬緊了唇,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幾乎要哭出了淚,卻又不敢出聲。

“你……”半日,連錦年才緩緩開口,聲音卻是沙啞,“有什麼可說的嗎?”你真的,背叛了我嗎?初聞這個消息,於他簡直是晴天霹靂。他相信她是愛他的啊!

卻忽然心中暗自嘲笑。

她並不是華清啊!她隻是你後宮三千佳麗中的一個,你卻把她當作了華清,隻因她又一章與華清一模一樣的臉孔!

“臣妾隻有一句冤枉,信與不信,還請皇上自己定奪。”若水開口亦是倔強。

“皇上!”卻有董佩芳在一邊尖聲道:“如今是有了物證,這沈修華尚可抵賴。不如讓大內侍衛將那奸夫也找了出來,看她還有什麼說的!”

“住口!”連錦年惱怒,正又一腔怒火不知何處發去,“你一個小小的充華,竟敢在朕麵前造次!該怎麼做,朕無需你來教!”

直吼的董佩芳一張嬌媚的臉兒梨花帶雨。

一邊的夏芙連忙扶住搖搖欲倒的董佩芳,小聲卻清晰地:“姐姐,你原不該這麼說的。想來這沈修華必是冤枉的。皇上如此寵她,房禁之前更是常在綿憶殿過夜。這才幾日,想來沈修華也不至於耐不住寂寞……”

隨時勸解之言,在連錦年聽來卻聲聲刺耳,一張臉白了又青。

“皇上!”忽地卻又玉萱跪得出來,哭道:“皇上聖明,莫要冤枉了姐姐!想來姐姐是大家閨秀,知書達理,斷然做不出這等事情來的。”心中卻是恨恨。

如果真的有那個奸夫,怕必是表哥無疑了吧?

她不能讓皇帝下旨徹查此事,死了沈若水固然是大快人心,但卻要犧牲林遠,這絕不可以!

“皇上,本宮身為太後,又是皇上的姑姑,自然有責替皇上看好這後宮的一班鶯鶯燕燕。”太後倒是不慌不忙,“不如將這沈修華交給本宮,待本宮查明了真相,再稟報皇上處置吧?”

隻要人在她的手中,真相那還不是由她說了算?傅華清,無論你有多少招數,這是你本人也好,你借屍還魂也罷,本宮定治得了你!

若水忽地抬頭,卻對上連錦年那對漩渦般深沉的眸子,那其中,有滿溢的惱怒,卻更多的……

她看到的,是悲傷。

心忽地疼得無以複加,直想站起身來告訴他,連錦年,我沒有背叛你,是你,背叛了我,背叛了傅華清。

喉頭正哽咽,卻聽得連錦年輕若無聞的一聲:“便交由母後吧。”

旋即,便是轉身離去,玄色的背影,消失在身後一邊殘留的火光之中。

是漆黑暗室。

若水軟軟地坐在地上,靠著凹凸不平的牆。一片漆黑之中,她雙目微睜,空洞無神地望著眼前。

身上是一陣疼痛。

好在今日除夕,那連蓉蓉不願意因她而觸了黴頭,隻稍微教訓了一下便往前頭去了,卻撂下明日再好好處置的狠話。

連錦年,你竟不信我。

傅華清,他並不知你的身份,他隻是把你當作一個長的和傅華清一模一樣的人罷了,他又如何會信你呢?如今的他,怕是已經被那頂莫須有的綠帽子氣昏了頭腦,無法靜心來思考了吧。

若是把她交給太後來處置,她是不是就隻有死路一條?

不禁有些後悔起來。

想來自己也是毫無應對之策,除去柳瑤,也不過是機緣巧合,加上連錦年對自己的寵愛罷了。如今連錦年不幫她了,她竟無人可指望!

都怪自己魯莽了,還未想出如何對付連蓉蓉的計謀,便先跑了去,暴露自己。如今人家是先下手為強,你又怪得了誰?

忽地門外想起窸窣聲。

若水警覺地坐起身子。是連蓉蓉嗎?

“沈若水,是你在裏麵嗎?”

卻是傅天慶的聲音。

若水鬆了口氣,至少他不會是來送她上路的。

“是。”若水懶懶地回答,這個小破孩子,沒大沒小的,居然直呼起她的名字來。又把身子大門處挪了挪,好清楚和他說話。心想著自己也想不出什麼辦法,聊聊天解悶也是好的。

“嘿,你還真在這裏麵。”傅天慶細嫩的聲音竟帶了些戲謔,“黑咕隆咚的,好玩麼?”

若水心裏狠狠罵了一句,嘴上卻不敢得罪這位爺:“當然不好玩了,又潮又濕的,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做不了。“

“那你在裏頭呆著做什麼?”傅天慶樂地咯咯笑。

這家夥,真是個壞胚子,畢竟身上留著她連家的血:“又不是我樂意進來的。”

外頭安靜了一會。

就在若水以為他已經走了,正準備挪回原來的位子時,傅天慶又道:“我救你出去如何?”

心中猶豫了一會。

這個小破孩子,能有什麼辦法?連蓉蓉再疼他,畢竟不會由著他胡來吧?

“怎麼不說話?”似乎有些不耐煩,傅天慶催道,“你是不信我能救得你出去吧?哼,我知道你一心等著皇帝表哥來救你呢,你死了這條心吧,天底下哪個男人喜歡戴綠帽子的?”你們都以為他連錦年是個簡單的人物麼?他為了皇位做的那些個事,怕是你們不知道吧!

若水心中忽地堵得慌,這麼個小孩子,卻說出這樣的話來!

語氣竟成熟得如同大人一般!

“就是我信你,你能有什麼辦法,少在這說大話了。”若水冷言。

這下傅天慶倒有些不樂意了。

“你竟敢看不起我!”聲音憤憤地,“若我救了你出去,你怎麼報答我?”

“你說罷。隻要我能做到。”若水隨口應著,倒也沒放在心上。

“好,我先記著,以後待我想起了,再向你要了!”話畢外頭便又是一陣窸窣,聲音漸漸地遠去了。

難道他真的又辦法麼?

隻有一瞬間的希望,若水嘲笑道:“你居然會相信這樣一個小孩子的話?”

他能做什麼?無非是跑到太後麵前哭鬧一番罷了。若是連蓉蓉真的要她死,他必是救不了她的。

畢竟她今日所“犯”的,是通奸的罪名。

永和殿。

侯德寶伸著脖子往裏頭探望著,不時敏捷地躲過一個個飛出的奏折。

“哎呦!”身後的小和子沒躲過,疼得直叫喚。

“哎呦,小兔崽子!”侯德寶慌的連忙捂住他的嘴,壓低了聲音道:“你嚷嚷什麼!皇上正在氣頭上呢,小心撞老虎窩裏去你!”

小和子連忙賠笑:“公公,這皇上到底是怎麼了?不就一個修華麼,犯得著這麼大火氣麼!”從前任後宮鬧得天翻地覆,也沒見皇上變過臉色啊!

侯德寶狠狠地拍了他的腦袋:“瞎說什麼?還不給我滾!去和外邊幾位大人說,今兒個誰都甭想見皇上了,都回罷!”

小和子連忙一溜煙跑了。

“侯德寶!”屋裏響起一聲怒吼,幾乎要震倒這永和殿。

侯德寶轉身,展開一張如盛開的菊花般的笑臉,心中雖打著鼓,卻硬著頭皮隻能進去。

一進門,就見皇帝一個揚手,一本明晃晃的奏折迎麵飛來。

也不好躲閃,隻能閉著眼睛——

“哎喲!”真他奶奶的準,直直地砸在我老人家的鼻子上!侯德寶心中憤憤地罵了一句,睜眼卻又是笑容:“皇上,已經進酉時了,晚膳是在這兒用呢,還是去長福殿?”

連錦年是鐵青的臉色:“你就知道吃!大年初一的你就惦記著吃,難怪這該你管的事情一件都沒辦好!”他從一堆奏折中抽出一本來,“你看看,這都是參你的折子!”揚手便往侯德寶腦袋上砸去。

侯德寶諾諾地接了,才打開一看,瞬間變了臉色。

“奴才罪該萬死!”侯德寶巍巍地下跪,“奴才萬死!”

“罷了!”連錦年不耐煩地,“還不給朕滾出去,進來做什麼!”

其實他早知道侯德寶在外頭幹的那些事情,隻不過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罷了,侯德寶心中也明白,凡事也有個度。隻是今日這連錦年心中煩惱,便拿了他來撒氣。

看來得先幫著把這沈修華的事給辦了,否則自己也沒什麼好日子過啊!

“這還不是您叫我進來的麼!”心中忿忿地,卻不敢說話,隻能三步並作兩步,在皇帝改主意之前趕緊溜。

才走出大殿,便又一個小小的人影攔住了去路。定睛看時,原來是前朝的皇子,太後的嫡子傅天慶,連忙又堆上笑容:“喲,十一爺,您這是打哪來啊?”

傅天慶人小架子大,也不把侯德寶放在眼裏,鼻孔朝了天去:“本王要找皇帝表哥,你快進去通報。”

“哎呦,爺,這可不巧了,皇上正在裏頭氣惱著呢,誰都不見。”侯德寶賠笑,“您啊,還是改日再來吧!”這丁丁小的小家夥,懂什麼察言觀色,這時節上跑來做什麼!

傅天慶瞄了他一眼,冷笑道:“侯德寶,你若是還想保住你這條小命,就給本王進去通報,就說事關綿憶殿——本王可是救你的命來的。”

事關綿憶殿?

侯德寶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小不點,傅天慶也直盯住他,盯得他心中倒有些發毛了。

嘿!這哪是一個十歲小娃娃的眼睛!

“十一爺稍等,奴才這就進去通報去!”罷了,死馬當活馬醫吧,若一直這樣下去,自己的小命怕真是難保了!

若水愣愣地靠著牆,腦子裏是空白一片。

周圍是不斷襲來的寒冷,隻穿一件白色單衣的她,卻早已被凍得沒有知覺。

外頭忽地響起叩門聲。

“主子,您在裏麵麼?”竟是林遠的聲音。

“我在。”幾乎已經凍得張不開嘴,若水隻能小聲地回答。

林遠的聲音是深深的自責:“臣該死,未能保護公主。臣這就帶您走,離開這皇宮!”說著便抽出劍來要砍。

“胡鬧!”若水連忙拚了命地大喊起來,雖然依然輕微,震住了門外的林遠,“虧你還做過大內侍衛長!這宮中的戒備有多森嚴你不知道嗎?並不是處處都如這暗室一般無人看守的!”

林遠咬唇,卻是倔強:“臣不能看著連蓉蓉再對公主您下毒手!”

“昨晚你可進過我綿憶殿?”

林遠一愣,隨即答道:“沒有。昨日裏臣沒有當班,未進宮中來。”

如此說來,真的是有人蓄意陷害的。

忽地,遠處響起一陣喧嘩。

若水急道:“你快走吧!若真的到必死的時候,你再來救我不遲!”

林遠心中猶豫,卻隻聽那聲響越來越近,一咬牙便躍上了屋頂,匆匆去了。

又是天慶麼?

隨即卻傳來開鎖的聲音,嘩啦啦的,鏈條從木門上滑落。

若水心中一陣緊張。

到底是福是禍?是要上路了麼?

便有一道白光刺眼,若水忽地背過身去,深呼吸了一口氣,才發覺自己的手竟然有些發抖。

“清兒……”

身後響起的,卻是連錦年的聲音,沙啞的,卻依然好聽悅耳。

竟是你,要親自來送我上路麼?

淚水竟控製不住地留下。

早知如此,應藏下一支簪子,此時便可與你同歸於盡了吧?

竟又一絲血腥滲入嘴裏,甜甜的,卻又苦澀得緊。

“清兒……”身後的男子喃喃地低喚她,有一隻微涼修長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肩頭,隨即,那個偉岸的身軀便從後麵包裹住了她瘦弱的身子,緊緊抱住。那微熱的唇在她的耳邊,低低地絮絮說道:“讓你受苦了……”

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的。

隻是當聽到你與別的男人私通的那一瞬,我真的是無法控製自己心中的情緒——醋意,憤怒,或者是惱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