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已至此,雖然如蝶有一千個心想立即拿到那秘方,卻也不得不先回去。
便起身:“那我便先走了,你可千萬要記得才好!”
不放心地千叮嚀萬囑咐。
“娘娘放心罷。”李才人是信誓旦旦。
這便又提了燈籠,往延喜殿回去了。
背後卻沒瞧見李才人的眼神,那樣得意的,嫉恨的,血色如魔。
花園中。
華清半臥在錦榻上,無趣地撐著下巴。
前麵是一群粉衣侍女,手中拿了網兜,三三兩兩地撲著蝴蝶。
綠蘿侍候在一邊,心中頗有些驚羨。
這想來是主子過去時常玩的遊戲吧?這夏末時節,已看不到什麼蝴蝶,主子卻偏偏想要看撲蝶!
可是水仙在聽到之後,卻無一絲驚訝,隻吩咐了下麵的人幾句,便不知從何處弄來了這許多的蝴蝶。
這樣一個刁蠻公主,怕是出過比這更不可能的點子吧?
一個水藍色的身影走進,才瞧到這邊的動靜,忽地便白了臉,轉身便想走。
“那是什麼人?”眼尖的華清卻早已看在眼裏,最近淡淡地勾起一個笑。
水仙上前:“回公主,那是何修容。”話說著,早有小太監跑去,“請”了那何琢言過來。
綠蘿瞧見那何琢言,不禁是一臉厭惡。
之前瞧這何修容說話是細聲細氣,平日裏待下人也和氣,便以為是個好主子,沒想到這天下烏鴉一般黑,上次竟陷害主子殺害德妃娘娘和小公主!
華清一臉不高興:“又是一個……趁我不在宮裏,父皇到底封了多少女人!”
這何琢言早已是心下忐忑。
聽說前些天,沈淑妃和唐貴妃都讓她捉弄了,不曉得今天她會不會也捉弄自己……她既然失憶了,應該不記得那次我落井下石的事吧?
一時卻又不曉得該不該要向華清行禮,尷尬地愣在那裏。
華清起身,仔細打量著。
不屑地:“也不過是個姿色平庸的女子罷了。如今這皇宮是成了什麼地方了,什麼姿色的都進宮來討個才人,修容的當當。”
何琢言忙道:“臣妾資質平庸,比不得娘娘……”
“什麼娘娘!”水仙急忙上前打斷,“這是德馨公主!瞎了眼的,這都不認得嗎?”
何琢言被水仙一搶白,有些惱了:“你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奴才,我可是正七品修容,你也敢放肆……”
話音未落,卻早有一個響亮的巴掌落下。
“正七品又如何,就是容妃娘娘的巴掌,本宮也照打不誤。”華清冷然地盯著她。
何琢言有些傻眼。
這公主如此放肆,再怎麼說她現在名義上也是她父皇的妃子,是長輩,她竟敢打她的嘴巴!
她又哪裏知道,這被寵壞了的德馨公主當年在後宮橫行時的刁蠻。
“看什麼?”心下雖然有一絲顫抖,卻依然是刁蠻的表情,“要向父皇告狀那你便去罷。今後別讓本宮再看見你,否則,見一次,打一次!”
優雅地一個轉身,款款坐下。
何琢言挨了打,心中自然是一口氣不能出,卻又因為怕皇帝責怪,也不敢鬧,隻能委屈地行了個禮退下了。
看著那紅著眼離去的何修容,綠蘿歎息。
雖然看這何修容被修理是挺痛快,可是這樣一來,主子可得罪了不少人吧?
如今的主子心無城府,又不知道現今她已不是那榮寵無限的公主,若是有人刻意陷害……隻憑皇上保護,怕是不夠的吧?
宮裏的這些女人,又怎會任由主子這樣將她們玩弄在手心呢?
眼中有絲絲擔憂。
怕還是,要請皇上想個完全的法子。
唉,怎麼這戲越演,她就越覺得漏洞百出,瞞不了主子多久呢?
夜清宮。
西邊的小藥房裏,杭逸風正捧著醫書看得津津有味。
自從進了這皇宮,雖然是好吃好喝地被侍候著,卻沒了自由,沒有允許是不準出這夜清宮的,讓他頗不自在。
咳,在山間自由自在地慣了。
最發悶的是,如今想見清兒,卻不似在藥廬是那般容易,可以天天見到了。畢竟人家現在是公主,身份尊貴不同尋常。
可是心裏,卻始終無法把她看做是公主。
“你在做什麼?”一個清亮的聲線。
抬頭,便看見那張明亮的臉龐,嘴角含笑,從藥廬的小窗裏探進腦袋。
清兒……
不覺地便揚起唇邊明朗的笑,卻沒忘了規矩,急忙起身行禮:“臣參見公主。”
華清小跳著進屋,也揀了一本醫書,百無聊賴地打開,卻不看,隻對杭逸風道:“進宮好些天了,你還習慣嗎?”
杭逸風點點頭,又搖搖頭,不知自己想表達什麼,覺得好笑,不由地歎了一聲:“有什麼習不習慣的呢……”
原本就是為了守護你而來的,即使不習慣,我要會堅持下去。
聞言,華清隻是微微一笑。
“今夜的月色不錯,你也別在這小房子裏悶著了,陪本宮出去院子裏走走吧!”回到宮裏,到處是丫鬟奴才一大堆,小心翼翼地伺候著,還真有些不習慣了呢。
心中一動,卻猶豫道:“這樣可好……”
畢竟現在身份懸殊,孤男寡女的在月色下散步,怕是皇上知道了……
華清卻不管,拉了他的手便往外衝去:“你若不去,便是抗旨!”
月色迷人。
夜沉沉的天幕蓋下,天空中密布著點點星光,越發得襯出那月色的皎潔與美麗。
四周是一片靜謐,隻有秋蟬最後的哀歌。
風過,撩起樹葉兒沙沙作響,仿佛情人間的低喃蜜語。
華清扯了一根不知名的小草,跳著輕快的步子。
杭逸風在後頭,心情卻是複雜。
這仿若,又回到了藥廬後的小山上,她扯下一株狗尾巴草,調皮地湊到他的頸脖處,是一陣酥酥麻麻。
那時,他真的以為她眼底的憂傷已經被他治愈好。
可是如今才知道,她受的傷那麼重,即便他是華佗再世,也醫治不好。即便她如今已忘卻了那一段記憶,卻依然憂傷。
華清忽地停住腳步,轉過身看著他,眼神是閃閃發亮。
“杭逸風,你唱首歌給本宮聽罷!”
這樣的月色,實在隻適合聽歌。
杭逸風紅了臉:“臣不會唱。”
“不行,一定得唱!”華清拉下臉來,“你若不唱……”
“便是抗旨。”杭逸風無奈地接道。這個清兒,還真是刁蠻得可以呢!
卻……
也可愛得可以。
揀了一塊水池邊的大石,華清與杭逸風坐了,靜靜聽他唱起歌來。
……
月色朧,夜色弄,提燈籠,掌燈籠,聘姑娘,扛箱籠……
情不自禁地,唱起的竟是這首歌。
華清在一邊靜靜地聽了,臉色平靜,看不出喜怒。
隻是眼眸中的哀傷,卻如同這夜色一般,越來越濃。
“杭逸風。”她開口,卻是哽咽,“你後悔了吧?你後悔跟我進宮了吧?如果沒進宮,你便可以聘姑娘,扛箱籠……”
心中一緊,眼眸亦沉。
“臣不後悔。”我要做的事,便是保護你。今生已無法娶到你,守在你身邊,說不定來時投胎之後,還能遇見你。
眼角有清淚溢出,華清輕輕地將臉頰靠了在他的肩上。
你不後悔,我呢?
傅華清,你後悔嗎?
悔,又不能悔。
最悔的,便是愛上了連錦年。
悔,又不願意悔。
“你們在這做什麼!”一個惱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連錦年站在濃重的夜色中,臉色沉重得亦如夜色。
方才他到夜清宮,綠蘿告知他清兒來這後園尋杭逸風來了,當下心中就頗有些不爽。
那日在藥廬外,杭逸風看清兒的眼神依然清晰地在他眼前。
那麼溫柔,那麼深情。
他亦是愛過的人,他知道隻有愛一個人,才能有那樣的眼神。
而清兒離宮的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吃住都同他一起!
他問過綠蘿,知道杭逸風常帶了清兒,兩個人便上後山采藥。
孤男寡女,深山,清兒那被傷透的心,杭逸風那他所沒有的明亮的笑容與純淨的眼神!
隻要一想起,他的心裏就像喝了一整瓶的醋!
可是他一直試圖說服自己,清兒不會愛上他,如今清兒失去了那些記憶,更加是不可能會愛上他!
可現在,他卻看見清兒靠在他的肩膀上,兩個人在這幽深的無人處賞月!
見是連錦年,華清慌忙站起身來,悄然失去眼睛的淚痕。
“連錦年,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
連錦年臭著臉走進。
“公主當然不喜歡我來,破壞這花前月下……”
“你說什麼!”華清紅了臉,急忙解釋,“我不過是……”想起了往事,傷心罷了——等等,連錦年,他是在吃醋嗎?
“本公主和誰花前月下,你管得著嗎?”便換了一副刁蠻的表情,“你不過是父皇指給本宮的駙馬,又還沒拜堂成親……”
“你……”連錦年氣結,無法反駁華清,便將矛頭對準杭逸風,“杭逸風,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會……公主!”
華清失卻了記憶,你也失卻了嗎?
你不知道清兒是朕的女人嗎?居然還敢……
越想越是想擰下眼前這顆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的腦袋。
杭逸風心下雖然有些擔憂,卻亦有氣憤。
連錦年,你負了清兒多少!
你後宮佳麗如雲,個個都想至清兒於死地,如今清兒不過和我賞月罷了,你就氣惱成這副樣子。
你可曾想過,那時的清兒是如何煎熬,才能看你懷抱著她人,坐擁她家的江山!
便臉上也是淡淡的:“臣不敢。不過公主命臣陪公主散心賞月,臣亦不敢拒絕。”
“……”連錦年語塞。
一邊的華清玩心更甚,當下便拉了杭逸風的手,溫柔地衝他笑著:“逸風,等父皇回宮我便跟父皇稟明,我要你做我的駙馬……”
話未說完,便被連錦年一把扯下她的手:“清兒!”
“連錦年,誰允許你喊本宮名諱……啊——”尖叫出聲,那不懂憐香惜玉的連錦年硬拽了她便走。
“連錦年!”華清吃痛地喊,“你放手!”
池邊月下,是杭逸風孤寂的身影。
“連錦年!”華清吃痛地喊。
真的是吃醋了嗎?
手上雖是疼痛得緊,心裏卻是甜蜜,嘴角也漾出不自然的笑容。
“你笑什麼!”瞧見她的竊笑,連錦年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華清抿嘴:“我哪有笑,我是生氣!你憑什麼對我拉拉扯扯的!”她現在可是德馨公主,怎麼能由得他這樣粗魯。
“憑什麼?就憑……”一時語塞。
就憑我是皇帝,就憑你已是我的妃子,就憑你曾經懷了我的孩子,卻將我瞞在鼓裏,直至孩子沒了,我才傻乎乎地被林遠告知!
傅華清,你在報複我,是不是!
“就憑我是你的駙馬!”
“駙馬怎麼了!又還沒大婚,我也還沒有說要嫁……”繼續挑戰他忍耐的極限,華清傲然地,“我可是堂堂公主……”
“公主!”連錦年惱怒地低喊。
他可真後悔要演這一場戲,他可壓根不想把她當成什麼公主!
他隻想把她當作他的女人!
如今這樣,即使看著她和別的男人花前月下,他卻礙著她“公主”的身份,不能光明正大地命令杭逸風不準靠近她!
“皇上已經把你許配給我,你也進了連家宗祠,你就是我連錦年的女人!”越發抓緊了她的手腕,直把那雪似得藕腕抓出了一片通紅。
華清心裏知道連錦年可真是惱了,不由地有些心虛:“你……你先放手!”
“不放!”連錦年揚著下巴,挑釁道,“公主是不是要皇上砍了我的腦袋!”氣昏了腦子,自己卻依然渾然不覺。
聞言,華清卻愣了。
要父皇砍了你的腦袋?
連錦年,如今還有誰能砍你的腦袋嗎?
“我哪敢要你的腦袋!”不禁哽咽,脫口而出。
連錦年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