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一凜,打了個冷戰。
夏末秋初的天氣,死瞬間有如寒冬一般的陰冷。
愣了半晌,才歎口氣道:“這後宮之中,什麼時候不陰冷呢?”
自從從江湖踏進這後宮,她便已不複年少時的輕狂與單純,那暗不見天日的宮殿,那些狠毒如蛇蠍的對手,早將她那點江湖兒女的真性情磨滅幹淨。
如今,也隻不過是一個得不到丈夫的愛的女人罷了。
梨香宮。
連錦年一進門,便有一股濃鬱的香氣撲鼻而來。
這是唐貴妃身上特有的香氣,是去年進貢的貴妃醉,當時他隻賞了這唐貴妃一人。
拐過屏風,便見那女子懶懶地臥在錦榻上,身上隻披一件薄如蟬翼的輕紗,隱約可見那象牙白的美好肌膚,一頭青絲已出去發髻,隨意地披散著。
那雙含笑的眼,更是若有似無地將那勾魂的眼神送與他。
“皇上……”嬌呼開口,帶些許嗔怪,“您怎麼才來……”
方才侯德寶偷偷來告訴她,皇上無意間透露了晚上會來這梨香宮,頓時是心花怒放。
自從回宮之後,皇上便好久不曾臨幸妃子了,今夜卻動了這念頭,且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她,怎不叫她得意萬分?
卻不見連錦年的笑臉。
連錦年隻鐵青著臉,幾步便走到一邊梨花椅上坐下,並不多看一眼她那撩人的媚態。
唐貴妃心下便知不好,不禁有些臊了,急忙起身,將那輕紗裹了身子,婀娜幾步到連錦年身邊,身子一軟便要坐進連錦年的懷中。
卻被連錦年重重一推,跌了在地上。
“皇上!”心中有些惶恐,隻能撒嬌著,順勢在地上不起來,伸出一隻嬌滴滴的玉手,等著連錦年來牽。
縱是心中對她再有不滿,卻沒有男人能麵對這樣的嬌美人而坐懷不亂吧,隻要他有一絲的心動,她便有了勝算。
連錦年玩味地看著地上的唐貴妃。
“唐令心,你倒是花樣不少。”嘴角勾起一個微薄的笑,眼神亦有些迷離起來。
唐貴妃抿嘴,發出銀鈴般的笑聲:“皇上,還不拉臣妾起來嗎?這地上涼,可要凍壞臣妾了。”雙眸微眯,無限嬌媚慵懶。
連錦年亦盯了她。
她的眼,與清兒有八分相似。
便伸了手,握住那芊芊玉手,微微使勁,便講那輕巧的身子從地上拉了起來。
那輕紗順勢滑下,美麗的軀體展現無遺。
“哎呀!”臉上兩抹嬌羞,急忙伸手扯住那紗,羞羞地遮住半身,“皇上……”嬌叫著便要靠近。
卻——
被連錦年捏住了下巴,那手勁,無一絲憐香惜玉。
“唐令心,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那好看的溫潤眉眼,有凜冽的殺氣。
“皇,皇上……”這才知道大事不妙,不禁有些結巴,“臣妾是哪裏做的不對,惹您如此生氣?”
“拜你所賜,朕失去了朕最疼愛的孩子,你說朕是不是該生氣?”連錦年咬了牙,手將那玉瓷般的下巴捏得更緊,泛出淡淡的紅來。
唐貴妃吃痛地:“臣妾不知道皇上在說什麼,什麼最疼愛的孩子……”
“你無需再裝。沈如蝶已經把你出賣了。”想起清兒,失去孩子的那一刻,她的心會是多麼的痛!
眼前的著嬌柔女子,便更加顯得如妖魅一般。
“什麼沈如蝶!”唐貴妃打算來個抵死不認賬,“臣妾不知道妹妹誣陷了臣妾什麼……皇上,臣妾才是受害者,臣妾亦失去了孩子!”
“鬼知道你的孩子怎麼沒的!”連錦年發瘋似地怒吼,“你這蛇蠍心腸的婦人,為了陷害清兒,不惜犧牲自己的骨肉!朕今天就殺了你,免得你再留在宮中,害得朕斷子絕孫!”
那手瞬間從臉頰處移到頸脖,隻一隻手,連錦年發了狠似的掐下去。
唐令心拚命地掙紮著,那長長的指甲,在連錦年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皇上,您瘋了嗎……”
“朕沒有瘋,可留著你這樣的毒婦,遲早一天會被你弄瘋!”正在氣頭上,連錦年的眼中是鬼魅般的黑影糾纏,如同那日華清的眼中的鬼魅一般。
“皇上……看在臣妾多年侍候您的份上,”隻能拚命掰開連錦年的手,可連錦年習過武,上過陣,那力氣豈是她能對抗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苦勞?真是累的愛妃了,天天算計朕的寵妃真的是累著你了!”忽地想起,惱怒得更加不願鬆手,“你說,洛娘是怎麼死的?”
唐令心震驚!原來他早就知道洛娘的事了!
忽然笑了:“洛娘,我自然是對不起洛娘,可是……若是洛娘活到如今,難免不會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連錦年,這是你該得的!你根本隻把我們當作是你控製你的江山的工具罷了……洛娘,你有臉提洛娘……”
“什麼意思?”
“直到今日,我方才明白,我受了那麼多年的寵,不過是因為我的眉眼長得和傅華清有幾分相似罷了……洛娘她之所以比我更受寵,是因為她長得更像一些……連錦年,你從來隻把我們當作傅華清的影子罷了……”
聞言,連錦年不怒反笑:“如今知道也並不晚。你若乖乖地肯做這影子,朕也不會為難你。如今,朕要你連影子也做不了!”
那手越發地用力,掐住那已泛出奇異紅色的脖子。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眼中竟有點點淚光閃爍,“皇上,一日夫妻百日恩不是嗎……”
“唐令心,我們不是夫妻,我們不過是互相利用的工具罷了。”
淒厲的光在眼底一閃而過,互相利用的工具嗎?
“皇上要……殺臣妾嗎?”她嘴角是狡黠的笑,“皇上可要考慮清楚……臣妾一死,西北邊關不保……”
猛一個激靈,連錦年的手頹然鬆勁。
西北邊關!
唐家世代武將,唐令心的大伯父唐銘是鎮守西北的大將軍,唐毓祈亦是定遠侯,若是殺了唐令心,雖他無心動唐家,恐怕唐家便會先生異心!
唐令心殺不得!
見連錦年亦是猶豫,唐貴妃知道自己一把已經賭贏了。
手捂了在胸口,連連嬌喘。
“皇上,您真要冤枉死臣妾了……”那狡黠的笑早被那楚楚可憐的淚光取代,她哭道,“如蝶妹妹發了瘋,宮中眾人皆知,皇上怎麼能聽信一個瘋子的話,便要臣妾的命……臣妾雖然先對不起洛娘,可當初也並沒有要她的命,如今這事,真不是臣妾做的。”反正沈如蝶已瘋,他亦沒有證據,能奈她何?
連錦年目光暗沉。
是,如今還不到動她的時候。
她不是沈如蝶,她身後的力量,足以動搖他的江山穩固。
忽地歎氣。
“想來是朕急了,一時欠了考慮,委屈愛妃了。”目光中滿是歉意和憐惜。
唐貴妃亦鬆了口氣,嬌媚地笑著,軟倒在連錦年懷中。
“皇上方才差點要掐死臣妾了。”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將身子貼了上去,“皇上可要好好補償臣妾……”
連錦年心生厭惡,這曾經他迷戀一時的肉體此刻看起來卻如死屍一般,散發著腐爛的臭味。
不自然地推開她。
“朕忽地想起,禦書房還有些奏折沒有批閱。”他臉色平靜,嘴角是淡然的笑意,“等朕先回去看完那幾道奏折再來。”
推開唐貴妃便起身要走。
“皇上留步!”唐貴妃不甘心地,幾步上前攔在連錦年麵前,即使那輕紗落地,全身裸露亦顧不上了,“皇上,先留在這裏,讓臣妾好好地侍候你,再去……”眯起雙眼,將自己豐滿的身軀靠上去,那殷紅的小嘴亦挑逗地在他的喉結處輕吻。
連錦年沒有答話,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盡情地表演。
見連錦年沉默,唐貴妃得意地以為連錦年已在自己的挑撥下不能自己,眉眼之間春意盎然,微微地嬌喘著便要吻上連錦年的下巴。
“愛妃還是先歇著吧。”
看夠了她的表演,連錦年麵無表情地推開她,頭也不回便繞過屏風出去。
身後,隻留下唐貴妃惱羞成怒。
眼眸中冷光暗閃。
傅華清,不除掉你,皇上的心一天無法留在我的身上。
初秋之夜,月色如華。
夜清宮。
花叢中的秋千架上,爬滿了綠色的藤。
華清伸手,溫柔地撫摸。
一朵淡粉色的小話,嬌滴滴地開著,那玉蔥般的指尖掠過,微微地有一絲顫動。
心中還感歎著,那朵花兒便已捏在兩指之間。
還是忍不住心底的誘惑,放在鼻下輕輕地聞了。
是一股淡淡的青草氣息,混著秋夜的蕭瑟。
“公主好雅興。”
身後響起的是他淡淡戲謔的聲音。
她似乎很愛嗅這些植物,每每都喜歡摘了在手中,細細地聞著,猶如吮吸著甘露的嬌柔小草,那樣可愛可憐。
華清轉身,眉眼間是明亮的笑,霎時使得周圍的黑暗不複存在。
“連錦年,你來得正好!”
月色如洗。
微風輕拂,送走兩人的低聲軟語。
“自小的時候起,我便喜歡聞這些花花草草。”華清眯著眼,盡情地呼吸這空氣中的淡淡青草味道。
在她身側,連錦年笑而不語,隻動作輕柔地幫她推動著秋千,小心翼翼如同那是世界上最珍貴的珍寶。
“父皇和母後都奇怪,還老取笑說,我前世一定是一隻兔子。”不滿意地撅起小嘴,眼角卻是一滴清淚溢出。
便是兔子,你也一定是月宮的玉兔吧?
那麼聖潔,那麼活潑,是厭惡了月宮中的清冷寂寞,才下凡來了人間。
“連錦年……”她忽地輕聲問道,“你說,我便是答應了,母後會不會承認你這個駙馬呢?”
連錦年心中沉痛:“草民不知。”
肯定是不會了吧……
九泉之下的,他的嶽父嶽母……
隻是你們放心,我代替了你們執掌這江山,我亦會代替你們好好地疼愛清兒。
院子裏彌漫著濃重的草藥味道。
杭逸風依然改不了那毛病,喜歡在院子裏架了爐子煎藥,華清亦隨他去了。
揀了附近一處坐了,她支起下巴,看著他滿頭是汗地扇動手中的扇子。嫋嫋白霧從藥罐子中飄逸而出。她便湊上鼻子,皺了眉頭聞了。
“杭逸風,為什麼你的治療方法這麼奇怪呢?”她不滿地。
別的大夫都是開藥方煎好了,她便就著酸梅子一鼓作氣喝下便是了,偏偏這杭逸風喜歡開方子給她聞——
她的鼻子可是用來聞花草的香味的!
杭逸風笑:“我是山野裏來的大夫,自然與你們皇宮裏的禦醫們有所不同。”
惡作劇似地用力扇起來,飛起一陣煙灰直衝華清的鼻子,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華清微惱,站起來便要打他。
杭逸風自然也不會“束手就擒”,站起來正要跑,卻有一條粉色絲巾從懷中掉出,飄飄嫋嫋在空中旋舞著,優雅落地。
華清搶先一步,拾起那絲巾。
攤開看,卻是一條精致不同一般的絲巾,雪蟬絲的料子,上麵繡了精致的梅花,朵朵嬌豔欲滴,正映雪初綻。
角落處,銀線繡了兩個字——令心。
“哪裏來的絲巾?”華清疑惑道。
沒聽說杭逸風有什麼紅顏知己啊,且這雪蟬絲是宮中才有的東西——這宮中除了她,他還認識什麼主子,能用得上雪蟬絲的絲巾?
杭逸風訕訕地:“是唐貴妃送給我的。”一邊小心地觀察她的臉色。
果然看她瞬間拉下了臉,語氣冷然:“我竟還不知道,是身邊的人與那唐貴妃走得那麼近。”惱得用手生生扯爛了手中的絲巾。
杭逸風急忙解釋:“前幾日我在宮中亂走,沒想到正遇上唐貴妃,經了風寒暈厥過去,急得那小侍女不知所措,我才上前去……”見華清的臉色依然沒有好轉,訕訕地住了嘴。
“清兒,我是個大夫。”
“你帶了這絲巾在身上,不怕我見了認為你手了唐貴妃的東西,被收買了來陷害我?”眼底是黯然的冷光,竟讓他不寒而栗。
“你會這麼想嗎?”他亦斂了笑容,嚴肅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