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林暮正有氣沒處撒,站起來便幾步過去,“你說,你為什麼不回宮繼續任職?”
林遠漠然地瞥開頭:“爹是想我做內應,裏應外合你的謀反計劃?”
“沒錯!”林暮臉漲得通紅,“我就是這個意思!”
“我自認為沒那個能耐。”
“難道你忘了,連家的江山是怎麼來的?你忘了,先皇先後是怎麼死的?”林暮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身為臣子,難道你沒責任……”
“夠了!”林遠惱火地,“你真的是要複興大昭嗎?你是為了一己私欲,想要自己做皇帝!否則你怎麼會派人去殺公主!”
“……”林暮詞窮。
林遠一把推開父親,平靜地揉平自己的衣襟。
“你放心。我不幫你,也不會扯你後腿。若將來有朝一日你真的成功了,皇子王爺,我也不稀罕。”
話畢冷冷而去,倔強而決絕。
身後是林暮眉頭緊鎖。
難不成,是因為派人刺殺傅華清而露餡了?
夜清宮,是鬧得正歡的華清。
“清兒……”連錦年頭疼地。
華清揚眉:“怎麼,我不過是要去行宮找父皇和母後罷了。連錦年,不要以為父皇把這後宮暫時交予你,便可以管製本公主了。”
連錦年頗有些無奈。
別說是去行宮,便是天涯海角,哪裏還有她的父皇母後?
“皇上臨行前吩咐了,要公主留在宮中,不得再出宮去。”隻能搬出聖旨來。
華清忽地平靜下來,眼睛盯住連錦年。
聖旨,如今這是你的聖旨吧?
心中的怨氣忽地一古腦湧出。
是他,幫助他的父親奪了傅家的江山;
是他,縱容連蓉蓉羞辱父皇母後致死;
是他,口口聲聲地說著愛,卻一次次給她傷害。
隻是,她卻拿他沒有辦法,她隻能依靠他,為孩子和素兒報仇。
殺了他,不僅僅是她不忍,還是她不能。
殺了他,天下便能回到傅家手中嗎?
她會為他的死付出代價,會連累天慶和華琳——這兩個同為“前朝餘孽”的異母姐弟!
“連錦年,他們什麼時候能回來?”仰起臉,是希冀的光芒點點。
“……”連錦年皺眉略一思索,“待草民派人將公主的思念之情轉達與皇上與皇後。公主稍安勿躁……”
她點頭,轉身便走。
進了屋中,才忍不住兩行清淚留下。
“主子……”綠蘿心疼地,抽出絲巾替她拭去淚水,“今日主子為何……不怕到時候皇上他兜不住……”
“若是我在這宮裏安安分分的,毫不過問父皇與母後,你不覺得更使人生疑嗎?”哽咽地,卻堅強。
綠蘿這才了然。
“可是主子……”不解地,“你心裏恨皇上嗎?”若是恨的,為何不幹脆下手刺殺,她有很多機會不是嗎?
若不恨,為何又要……
“恨。”她輕若無聞地,“隻是我殺不了他……綠蘿,我並不是一個人。我若刺殺了他,朝中那些人會放過華琳和天慶嗎?會放過你們嗎?”
如今天慶是傅家唯一的男丁,她難道要傅家斷子絕孫嗎?
“如今我能做的,隻不過要靠他,替蘇素和孩子報仇罷了……”傅家的仇,她如今是擔不起。
夜清宮外。
“萬歲爺,這……”侯德寶麵上有些訕訕的。
連錦年隻冷然地瞥了他一眼,默不作聲。
卻亦嚇得他出一身冷汗。
照今日的情況看來,這德馨公主的失憶又不想是裝的……
可是他總覺得哪裏不對!
禦花園中。
八月秋意正濃,枝上的葉子也漸漸地黃了。
花園中,朗朗傳來孩童稚嫩的讀書聲。
唐令心聽在耳中,便知道那定然是大皇子連煜華。
輕移蓮步,踏上木拱橋,便遠遠望見皇後楊奇秀做了在石欄上,正看著大皇子讀書。
臉上是微薄的怒意,轉瞬便為燦爛的笑容所取代。
“皇後姐姐可真是上心,一大早便監督大皇子看書。”銀鈴般的笑聲,搖曳著婀娜的身姿過去。
楊奇秀抬頭,見是唐令心,隻懶懶一笑。
“妹妹怕是忘了皇上的話了吧,竟敢在這大庭廣眾稱呼本宮為皇後。若讓那德馨公主聽去起了疑心,皇上追究起來,妹妹可就笑不得這麼燦爛了。”
提到華清,正戳中唐令心的心思,不禁有些微惱:“不過是個前朝餘孽,留她在宮中,是皇上看在之前的情分上……”我倒要看看她還能裝多久。
扳倒沈如蝶,她的下一個目標便是我了吧?
可我唐令心並不是沈如蝶,身後的勢力,便是皇上也要顧忌幾分。
傅華清,我倒要看看誰先死在誰的手上。
“姐姐您處處小心,隻怕到最後還是落個吃力不討好”巧然笑著,她坐在大皇子身邊,伸手慈愛地摸了摸他的小臉蛋,“今日皇上能把大皇子給姐姐撫養,保不齊日後,便給了傅華清……或者傅華清懷孕了……”
“懷孕?”楊奇秀冷笑,“便是懷了又怎樣?她不可能一直被瞞著,我倒要看皇上這場戲能演多久。”
“若她恢複了記憶,卻選擇原諒,願意和皇上白頭到老呢?”壓低了聲音,“又或者,她根本沒有失憶……”
楊奇秀淡然笑道:“荒謬。若她沒有失憶,為何千辛萬苦出了宮,又要回來?”
“或許她有非回來不可的理由。”而這個理由隻有她自己清楚,但是,殺她唐令心絕對是其中一項。
“本宮對這些沒有興趣。”款款起身,望住遠處那個軟轎上的身影,“本宮與她無怨無仇,便是有目的,也與我無關。”
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是華清。
當下便警覺地站起,渾身警戒。
“這又是什麼人?”望住唐令心身邊的楊奇秀,華清皺眉問綠蘿。
“回……”
“民婦楊奇秀,見過公主。”楊奇秀綻放一個清朗的笑顏,又拉過一邊好奇地看著華清的大皇子,“這是民婦的兒子,連煜華。”說著蹲下身子去,“煜華,快來見過公主。”
那大皇子倒是機靈乖巧,揚起甜美的笑容:“參見公主……”
“姓連?”挑眉淡然地,“是連家的人。”
“回公主的話,這孩子的父親,是未來駙馬的大哥連錦重。”楊奇秀一臉坦然。
“是嗎?”她款款下轎,走了到孩子麵前,蹲下身子仔細打量了。
心中忽地一痛。
這是連錦年的兒子,是他和別的女人生的,眉眼間依然能看見連錦年的樣子,那樣好看的眉眼,溫潤的笑靨……
這樣可愛,這樣漂亮。
可是她的孩子……
“公主,這孩子真可愛,是不是?”唐令心笑意盈盈,“你看這小嘴小鼻子,哎喲!若是本宮也有這樣一個水靈靈的孩子,那可什麼都不求了。”
華清抬眼看著她。
那雙眼,與她的有八分相似。
她看著那眼中的陰狠,心中一凜。
也許,她的眼眸,此刻也是這樣的吧?
“是啊。誰說不是呢。”她淡然笑道,嘴角浮現淡淡的甜蜜,“本宮有時候也會想,若將來本宮和駙馬有了孩子,是不是也會如此可愛。”
說著款款起身,從袖子間掏出一條粉色絲巾。
“本宮想,這該是唐貴妃的東西吧?”眼中是說不出的揶揄。
果然看見唐貴妃變了臉色。
“沒想到杭太醫無私至此,便是一條絲巾也要上交的。”訕訕地搖著手中的執扇,“公主的規矩看來大得很呢。”
華清小心看著她的臉色,心中已有些許把握。
唐令心,你對杭逸風有一絲心動是不是?
難怪,像你這樣久居深宮,成天在算計和陰謀中度過的人,是很男抗拒杭逸風那樣明朗的少年和明亮的笑容的吧?
“倒不是杭太醫主動交給本宮的,隻是不小心讓本宮看見了,當時還像個大男孩似的紅了臉。隻是本宮想著,這深宮後院的閑言閑語多,萬一給人瞧見了,還以為是唐貴妃與本宮的禦醫私相授受……”咬重了那個“私相授受”,滿意地看到唐貴妃尷尬的臉色。
“這樣說來,臣妾要多謝公主好意了。”也不客氣,便抽下華清手中的絲巾。
華清也不惱,隻道:“隻是唐貴妃日後要注意些罷了。”
話畢,便示意綠蘿扶了上了軟轎,也不顧兩人的臉色便走了。
“想來是深宮寂寞,妹妹你也忍耐不住了。”楊奇秀嘲笑道,“隻是本宮奉勸妹妹一句,女人什麼錯都能犯,都能被原諒。隻這紅杏出牆的事,男人是不會原諒的。”
唐貴妃惱得紅了臉:“皇後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唐令心堂堂正三品貴妃,又怎會做出這傷風敗俗的事?”手中卻是不自覺地拽緊了那絲巾。
楊奇秀也不看她,隻低聲抱起小皇子在懷中:“不會那自然是最好。”
唐令心,你不就是想借本宮之手除去傅華清嗎?
本宮偏不進這個套,要鬥你們去鬥,本宮便笑坐漁翁之利,若是什麼時候需要本宮幫著吹吹風,本宮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什麼?”杭逸風驚得打翻了爐子上的藥罐,那暗黃色的藥汁散發著濃重的哭味,流了一地,“清兒,你瘋了嗎?”
華清是倔強的神色:“我沒有瘋!隻有這樣才能解我的心頭隻恨,隻有這樣唐家的人才不會為難連錦年!”
“我做不到!”逸風狂躁地在院子裏上蹦下跳,“清兒,我是大夫,我的職責是救人,不是害人!”
“可我沒有別的辦法!唐家把持著西北邊關,連錦年動不了她!”亦是激動得渾身顫抖,“逸風,你幫幫我!”
杭逸風毅然搖頭。
他做不到。
清兒要他利用唐令心的好感接近她,趁機娶她性命,他做不到!
“任何毒,在人體之中都會被檢查出來的!”試著和華清解釋,“將來唐家的人追究起來,皇上要如何對應?要把誰當成凶手交出去?我?你?還是什麼無辜的人?”
“你一定會有不會被查出來的毒藥,不是嗎?你不是說你對土方子熟悉得很嗎?”
“我……”
話未說完,便有綠蘿神色匆匆地跑來:“主子,皇上來了,你們小心些!”
聞言,杭逸風急忙調整麵部表情,做出正襟危坐之勢。
卻沒想到,華清忽地跳到他的身後,冷不防地跳上了他的背!
“清……公主,你做什麼?”慌得他頓時亂了手腳。
“清兒……”
原本是溫柔清朗的笑,卻在見到兩人那“親密接觸”之後,刷地便白了臉色。
“你們兩個,又在這做什麼?”
杭逸風急忙解釋:“我們沒有……”一邊急忙要將華清甩下背。
這家夥,到底搞什麼鬼?
明知道這段時間連錦年已經對他很不滿,老覺得他和清兒之間有曖昧了,卻還要去惹他?
就不怕連錦年沒了耐心,做出什麼事來,那便壞了她的複仇計劃嗎?
華清卻是賴在杭逸風背上不下來,展開一個甜美的笑容,卻刁蠻地:“做什麼!連錦年,你憑什麼管我做什麼!”
連錦年亦是惱了:“憑我是你未來的夫君,你的駙馬!”
就算她失憶了,忘記了她已經成為他的女人這件事情,可她總不該忘記他們的婚事已經詔告天下了吧?
“你也說了是未來的駙馬。再說了,便是本宮已經下嫁於你,你也管不了本宮!”不服輸地,“連錦年,你以為父皇暫時把這後宮交給你,你就可以處處管製本宮了?”
“你!”
一邊的杭逸風卻是心中一沉。
清兒莫名其妙地找連錦年吵架,他總覺得她別有意圖。
連錦年惱得說不出話來,幾步上前硬是把她從杭逸風背上拽了下來。
“我管不了你,可還管得了一個小小的禦醫!”轉身便對杭逸風道,“你給我滾出夜清宮,日後要是再敢接近一步,我……要了你的腦袋!”
“連錦年你不要欺人太甚!”未待杭逸風說話,華清便嚷嚷著,“杭逸風是本宮帶進宮來的人……”
“草民不敢把公主的人趕出宮去。”眼底是冷然的光,戾氣十足,“隻是希望在公主出嫁之前,能與別的男子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