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你心裏還是有那個男人的吧?
“不可能!”華清失控地,淚水禁不住流下,“我吩咐過他,在我回宮之前不要輕舉妄動,他不可能……”忽地噤聲,她看見連錦年意味深長的眼神。
“果然,清兒,你果然沒有失憶。”他眼裏閃動著的,不知是喜悅還是盛怒,如同漩渦般深不見底。
“你說什麼……我隻不過是討厭她,我討厭每一個和母後爭寵的妃子,所以我才叫杭逸風去殺她……”
“你撒謊!”連錦年一步一步逼近,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魑魅迷離的表情,“你沒有失憶,你記得發生過的一切,你回宮來是為了報仇的……你最終想要殺的那個人,是我……”一想起來便心痛得無以複加。
沒等華清辯駁,他便從腰間掏出一把短刀,唇邊綻放淒然的笑:“我說過,你要的東西我都給你,我的命,也給你……”
他握起她的手,手指冰冷,如失卻全身的血液一般。
手中握著那把刀,那上麵有連錦年淡淡的體溫,竟勾起她全身的血液沸騰。
“若你真的想殺我……清兒,你便動手吧……”他笑著,淡淡吐出的氣息如蘭。
殺了他……
腦子中是一片空白。
殺了他,便可以為父皇母後報仇……一切都會結束,殺了他,然後……她也不會再活著,一起下地獄……
眼前閃過的是一幕幕往事,父皇的寵溺,母後的微笑,流浪在外的苦難,素兒死去的場麵……
如鬼魅般糾纏著,在她眼前。
她伸手拔出短刀,刀刃鋒利,閃著寒光刺骨。刀把上鑲嵌著的紅寶石,閃動著血一般的鮮豔的光,嗜血殘酷,仿佛是一隻吐著信子的毒蛇。
可是……
可是……
“我不恨你,姐姐。我隻想要在你做完你想做的事情,我們三個一起出宮去,找個安樂富庶的小城平靜地生活。”
天慶的話一直在耳畔回響著。
天慶是傅家血脈延續的希望,她殺了連錦年,那朝中那些人會放過天慶嗎?
他現在是無父無母,沒有一絲一毫保護自己的能力!
殺與不殺,仇恨與無法割舍的愛……
握住小刀的手,不住地顫抖,連錦年看在眼裏,心裏也是驚痛。
他帶給她的,不僅僅隻有仇恨……
“連錦年……”終於哽咽著開口,“我回來,不是要殺你……”
“你恨我。”他苦笑著。
那麼恨我,卻不殺我?
“我恨你……”的確是恨你,可是我也愛你,“可是,木已成舟,殺了你我能挽回什麼……我的仇恨,已經讓三個……或者更多無辜的人喪命……”
不能再連累華琳和慶兒。
我對你的恨,注定是無法釋懷……如今,我不過是要為素兒和孩子報仇罷了……你該知道的,你這麼聰明,你應該清楚的!
為什麼不假裝糊塗,讓我……
“駙馬爺!”有侍衛匆忙跑來,“啟稟駙馬,林暮與唐毓祈起兵造反,林暮已帶了三萬兵馬,圍上玉嵐山!”
清風庵外林暮帶了幾百精銳,擺開了陣勢。
“連錦年,你已經走投無路了,快些出來寫下退位詔書,或許本將還能饒你一命!”他放肆地叫囂著。
庵內門後,連錦年麵色平靜。
倒是綠蘿忿忿不平:“這逆賊,還不知道怎麼死的呢!”
華清卻是擔憂。
連錦年此次上山,隻帶了不過百餘人的精銳,雖個個精英,可人家卻有三萬兵力……這不是螳臂當車嗎?
“開門。”連錦年臉上是淡定的笑,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連錦年!”華清上前,心中的焦急早已取代了所有其他的感覺,“你小心,萬一他們放箭……”
看到華清焦急的表情,原本暗沉的心情豁然開朗起來。
安慰地摸摸她的頭,溫柔得無以複加。
若是我真能這樣死了,對你或許便少了一份煎熬。
山門大開,連錦年從容地跨出門檻,嘴角勾起一個自信且威嚴的笑。
隻往那一站,便盡是帝王之霸氣。
“林暮,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起兵造反!”連錦年淡淡說道,聲音不大,卻足夠威嚴。
林暮冷笑一聲:“連錦年,話不用說得這麼好聽,你們連家的王位,不也是起兵造反得來的,你有什麼資格說話!”
“林將軍先是出賣傅家,如今又起兵謀反,可真是一位忠義之士。”連錦年諷刺地。
出賣傅家?
華清懵了。林家隻不過是投降連家罷了,怎麼會變成出賣傅家呢?
“當年若不是林將軍打開宮門,我軍長驅直入,怕要逼昭清宗退位,不會如此順利。”連錦年的語氣似不像一個皇帝對謀逆者,而是兩位盟友之間的聊天罷了。
昭清宗便是華清的父皇!
原來是這樣,當年大昭的覆滅,林暮是一大幫凶!
華清攥了拳,惱恨得緊咬了銀牙。
“前事莫提!”被當著屬下的麵揭穿他當年不忠,如今不義的作為,林暮臉上頗有些掛不住,“連錦年,你殺人如麻,非明君所為。獨寵前朝公主,非我朝之幸,如今朝中對你亦是不滿……”
“殺人如麻?”連錦年冷笑,“朕什麼時候殺人如麻了?”
“你無辜殺害唐貴妃娘娘,這事已經在朝野傳開了!”他得意地,“定遠侯與唐大將軍盛怒,才與本將一起憤而起兵。”
華清心下一驚。
不是說杭逸風刺殺唐貴妃不成,被盛怒的唐貴妃當場處死嗎?這樣說來唐貴妃應該沒事才對,為何……
“哦?”連錦年一臉驚訝,“怎麼唐貴妃死了嗎?這麼大的事,怎麼沒人稟報於朕?”轉身,怒看侯德寶。
侯德寶急忙上前奏道:“啟稟皇上,奴才並沒有接到這消息,想來唐貴妃還在宮裏好好的呢,不知是哪些該死的嚼舌頭!”
連錦年嘴角是一個隱秘的笑,不易察覺。
“不可能!”林暮有些驚慌。
他們是得到唐令心的死訊,認為侯老爺子一定會因為愛女的死而站在他們這邊,才犯險起兵的!
難道,這一切隻是連錦年的詭計,隻為了引他們行動?
不管了,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不成功便成仁!
想著,便是一聲令下:“大家休聽這昏君胡言,放箭!”
瞬間,數百把弓箭呼地搭起,一時間“咻咻”聲不斷,直向連錦年飛來。
“連錦年!”華清大驚,顧不得許多便衝上去。
卻——
看不見其他,隻見幾道寒光直衝而來,眼見便要往她身上戳來。
原本胸有成竹的連錦年,一見華清衝出,頓時也有些慌亂。急忙翻身抱住她,順勢跳過門檻,便滾到地上。
華清趴了在連錦年身上,清楚感覺到一陣寒意從後腦勺的地方呼嘯而過,不禁害怕得有些顫抖起來。
“呯”的一身,侍衛們已經把門關上,木板門劇烈地晃動著,是箭射到了門上。
綠蘿趕緊來扶了華清起來。
“連錦年,現在怎麼辦……”心有餘悸地。
無論如何,這小小的庵堂是擋不住林暮的進攻的吧?
“連錦年,快些出來投降吧!”外頭又傳來林暮得意的叫囂聲,“如若不然,本將就放火燒了這庵堂,讓你們一個個都被燒死!”
接著便是一陣放肆的狂笑。
連錦年臉色鐵青。
嘴角卻是鬼魅一般的笑,仿佛在刀光劍影之間,嗜血殘忍。
看著連錦年嘴角的笑,華清心中驚懼。
那笑容,她從未見到過,不像他往日那般的恬淡溫柔,卻如魔鬼一般,讓她心裏無端害怕。
她沒有在父皇臉上見到過這種笑。
或許,這便是父皇做不了一個好皇帝的原因。
“皇上,”侯德寶上前,“是不是該讓王將軍……”
連錦年略略一點頭,表情寒冷如冰,目光如炬。
侯德寶恭敬地退下。
“什麼王將軍?”難道他早已經安排好了,知道林暮會起兵造反?
沒錯,她是讓裴祖壽去提醒他,可是,他又怎麼會知道林暮打算什麼時候造反?
唐貴妃……
一時間,所以的事情仿佛都串聯在一起。
連錦年為何要親自陪她上玉嵐山,朝中那些流言為何他一直不放在心上,為什麼林暮會說唐貴妃被連錦年賜死,而實際上卻似乎根本沒這件事!
這根本是連錦年為了製造假象,告訴林暮與定遠侯謀反時機已到,從而一舉將他們殲滅的計劃!
而她,亦是這計劃中的一顆棋子!
苦笑。
人生,不過是一局棋。
你把他人當作棋子,你亦被他人當作棋子。
連錦年早知道她的計謀,她的報仇計劃,才配合她將杭逸風推到唐令心身邊……
不一會兒,卻聽見外頭忽地鼓聲雷動,呼聲大起,接著便是一陣兵器相接的打鬥聲。
連錦年臉上是滿意的笑。
侯德寶匆匆從後麵跑來:“啟稟皇上,王將軍已經率部到達,正在剿殺逆賊。”
連錦年淡然點頭,轉而對華清道:“公主受驚了,先回屋子裏,喝杯茶壓壓驚吧。”看見華清那意味深長的眼神,他訕訕地轉過頭去。
“對不起,形勢所逼,我並不是有意欺瞞的。”
華清默默轉身。
心下平靜。
他的確是個皇帝,一個真正適合做皇帝的人。
忽地,從旁的侍衛中竄出一個人影,一把拉了華清,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便呼地飛身上簷,翻出牆去。
庵外的廝殺頓時清晰地展現在眼前。
“你要做什麼?”難掩心中的恐慌,華清拚命掙紮著,卻忽地寒光閃過,已有一把劍架上她的脖子。
“不要亂動!”那人惡狠狠地。
連錦年亦翻身出來,抽劍直對那人:“將公主放下!”目光中憑空多了一股殺氣,比那劍上的寒光還要寒冷刺骨。
那人見連錦年出來,心知也不是連錦年的對手,威脅道:“連錦年,你敢動,我就割斷她的脖子!”
連錦年咬牙。
他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救得了華清而不傷她一分一毫!
那邊林暮看見這邊的動靜,亦喊道:“連錦年,讓他們都給我退下,否則我就拿傅華清陪葬!哈哈哈,我林暮一介武夫,能有先皇帝最寵愛的女兒和你最愛的女人給我陪葬,死亦無憾!”
華清看連錦年臉上的表情,是惱怒,是心疼,是不安與緊張。
“連錦年,江山要緊……”
若我死了,我們之間的恩怨便能結束了,傅家的天下,連家的天下,早便不是她關心的事情——隻要連錦年能治理好國家,她認了!
她死了,便不用在徘徊在愛與恨之間,殺與不殺之間,報仇與放棄之間……
那很痛苦!
很痛苦……
“你敢傷她一分一毫!”連錦年黑著臉,威脅那男子,同時拔劍出鞘,劍上寒光閃耀,一股寒氣逼人。
華清明顯感覺到那人抓住她的手有微微的顫抖。
他在害怕!
連錦年的武功造詣,怕是天下人都略知一二,武林盟主的外孫,豈是手無縛雞之力之輩!
“把劍扔了!”那人哆嗦著,“不然,我割斷她的喉嚨!”
連錦年望一眼林暮,見他已被王簡將軍纏住,無瑕顧及這邊的情況,餘光掃過,嘴角是一絲冷然的笑意。
“你以為我丟了劍,便傷不了你?”他回複了一貫淡然的笑,讓對手捉摸不定,“看來你對自己信心十足。”
那人被連錦年笑得一哆嗦,手中劍竟一抖,在華清白瓷般的頸脖上劃出一道血痕。
“唔——”華清忍不住低吟。
那人嚇了一跳,趕緊看住連錦年:“你不要過來,我隻是不小心的……把劍扔了,叫他們都住手!”
見到那血痕,連錦年早心疼得咬牙,恨不得一劍刺穿那家夥的腦袋,卻琢磨不定那人的武功,不敢輕舉妄動。
“來人!”他大吼一聲,“傳朕旨意,所有人撤離三裏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