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婪的眼。這幾個字現在已經深深印刻在戴菲的頭腦裏了,陪伴她生活,隨時隨地都可能跳出來出現在她的眼前。她住在現代廣場12號樓16層的豪華公寓,偌大的住宅空間裏隻有少數的家具,顯得空空蕩蕩,過去並不是這樣的。
結婚時她和丈夫花了很多心思購置了大量的仿古家具,走進她家就仿佛回到了二百年以前。他們的兒子也是在這樣古意盎然的環境裏出生的。在她的丈夫跟孩子死後不久,她就開始變賣家具,買了少量簡易家具填補上。兩年過去了,現在房子裏早已不複過去的影子,對於這一點她的公公很不滿意,他認為應該把這些家具保存起來作為紀念。她並不後悔自己的作為。她對自己說,要開始新的生活,那就意味著她要學會處理好過去和戒掉靠酒維持的生活。
她沒有將自己的悲痛完全丟進酒精裏,至少一直沒有徹底向它屈服過。她隻是用甘美的醇香的酒精一定程度的麻痹一下自己而已。她的丈夫曾以海外記者的身份幸免於科索沃,阿富汗,巴勒斯坦。她六歲大的孩子通常都在樓下遊樂場裏玩足球,之後,他們就因為乘坐一個醉酒司機的出租車出了事。
當時她申請了六個月的休假,六個月過去了,她還沒有準備好從往昔的生活記憶裏離開。一個月過去了,不行;又一周過去了,不行;又一分過去了,不行……
她告訴編輯:“還不行,再給我一些時間,一周,兩周,或者更多。拜托你,不要再催促我,我現在回來對報社,對你,對我,都沒有任何好處!你就不能徹徹底底讓我好好放鬆一回?”
之後,編輯就不再打電話詢問她的狀況了。她告訴自己,我還需要一點時間,就幾天,逐漸的,終於她發現自己已經結束記者生涯。
作為一個資深的老記者,他的公公將她從低迷中敲醒。他在電台幹到五十五歲才退休,在過去五年裏,他被報社反聘為一個專欄的資深評論員,平均每周發兩篇社論。他的體格同他的兒子一樣高大瘦弱。“人生來就要堅強而充滿信念,不管遇到怎樣的困難,萎靡總使人感到可恥。”他說。
她看著他瘦削臉上網狀的皺紋,眼睛渾濁而堅定,他的右手因為風濕彎曲困難,他就練習用左手寫文章。盡管年紀大了,他的思路仍然想剃刀一樣鋒利,說話簡短幹脆,粗暴而易怒。在戴菲眼中這樣的男人是不常見的。
在編輯最後一通電話打過,又過去六周,她事先未打招呼就回到電台。
“你應該先打個電話來的,也許我會考慮你的特殊情況,為你安排新的工作。但是你這種任意行事的性格讓屬實讓人難以接受!”編輯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後麵,從眼鏡裏打量她。
“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你既然覺得看我不愉快,我立刻走人!”
這下反倒編輯開始猶豫了。
戴菲就這樣離開了報社。
“我失去了兒子和孫子,我為他們默哀。八年前我失去了我的妻子,我更應該把自己埋葬起來才對,可我不能那樣做,我妻子的在天之靈會為我失望的。你已經為你的失去哀悼了很久,你現在應該從他們對你的愛中獲得力量,堅強樂觀的生活下去。明天你會接到一個電話。新的生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