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二十八年後的烏孫王宮(3)(1 / 2)

我斂衽為禮,嫋嫋娜娜地說:“參見王妃。”我用了平生以來最可人的語氣和聲調,連我自己聽了都覺得像是出穀黃鶯。但我相信,這聲音落在她的耳中,一定比半夜鬼啼還要可怕一些。

她有些踉蹌地走到我麵前,扶起我,熟視我的麵頰。終於,她問:“你叫什麼名字?”我聽出她聲音裏帶著“嘶嘶”地吸氣聲,如同不勝寒意。

我仍然在微笑:“我叫蓮奴。”

她被這四個字打倒了,一連後退了幾步,險些跌倒。烏就屠再次扶住她,皺眉道:“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她回頭看看烏就屠,用一種尖利的語氣問:“她來幹什麼?”

烏就屠微笑道:“她是我新收的妾室。”

“妾室?!”她不可置信地看看我,再看看烏就屠,然後她就像猛醒一樣,雙手掩麵,轉身飛奔而去。

烏就屠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她這是怎麼了?”

我便微笑著回答:“她一定是妒嫉了。”笑得時間太久,我覺得臉上的肌肉都開始麻木了,相信我此時的笑容一定是僵硬的,但我卻仍然想笑下去。不可笑嗎?許多年後,有人寫過一副對聯: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開口便笑,笑世間可笑之人。

我常想,這世間最可笑的人其實就是我自己。如此一想,便忍不住要笑,一笑起來便停不下來,笑到連眼淚都會流出來。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笑也是如此悲哀的情懷。

次日,烏就屠才剛離府,她便出現在我麵前。我想她一直在等待著烏就屠離開。現在隻剩下我們兩個女子,她是我的母親,卻仍然年輕美麗,隻像是比我大幾歲而已。事實上,我知道如果單論容貌,我甚至還及不上她。不過,她畢竟是生過孩子的女人,而我還青春年少。對於男人來說,女子和蔬菜水果有些相似,新鮮有時比美味還要重要得多。

我們兩人黯然相對,她眩然欲涕。她拉住我的手,我卻不耐煩地推開。我使臉上的厭惡之色明顯而淺薄。她怔怔地看著我的臉,低低地問:“蓮奴,你可知道我是誰?”

我虛假地微笑,“你是我的母親。”

她便忽然淚流滿麵,她似想要擁抱我,卻被我臉上距人千裏之外的神情鎮住了,她道:“孩子,我一直都在思念你。”

我默默不語,我才不相信這種謊言。

她道:“你怎麼會到烏孫來?你父親呢?”

“死了。”

她怔了怔,又問,“外祖母呢?”

“也死了。”

“可憐的孩子。”她終於抱住了我。於是我再次聞到她身上那如蓮般淡淡的幽香,十七年來,我一直懷念的味道。如今,她與我近在咫尺,所有的愛皆已遠去,剩下的隻有恨。

我任由她抱著,低低地道:“以後我叫你什麼?王妃?姐姐?還是母親?”

這個問題使她柔軟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僵硬,她推開我,仔細地觀察著我的臉。可是她能看見的隻是一張冷漠的麵頰。她沉思許久,才回答:“孩子,這麼多年,我都不在你身邊,現在我們竟又能相逢,這大概是上天的旨意。那就讓我們生活在一起吧!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得到。”

怎麼?她已經不再介意母女共事一夫了嗎?十七年前,就是因為撞破父親與外祖母之間的奸情,她才離我而去,現在她終於被這殘酷的現實打倒了嗎?對了,烏孫也是不講人倫的國度,同匈奴一樣。聽說在這個國家裏,父親死了,兒子就可以娶父親的妻子,隻除了自己的母親以外。

那麼我的母親已經開始適應這種風俗,竟要與我共同生活。不過我不會讓她如願,其實我之所以要嫁給烏就屠,就是為了不讓她如願。我微笑道:“可是我不喜歡做小妾,如果你真的為我好,以後就由我來做正妻,你來做小妾吧!”

蓮花色一怔,她大概萬萬沒有料到我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但隻是一怔,很快便點頭同意。說起來這是多麼可笑的協議,兩個女子決定互換身份,丈夫尚且不知。

次日,我和蓮花色一起出現在烏就屠的麵前,他似正從宮中回來,眼中隱有憂慮。不過女人們可管不了那麼許多,對於女人來說,府裏的天下便是整個天下。

我將這件事向他訴說了一遍,他滿麵驚奇地看著我,問道:“這是誰的主意?”

“當然是我的。”我毫不隱諱。

他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望向蓮花色問:“你呢?你也同意?”

她點頭,低低地回答:“我同意。”

他的臉沉了下來,我以為他要發脾氣,他卻隻是無力地揮揮手,“隨便你們吧!我現在沒有心情理你們的事情,隨你們怎麼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