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忽視擦身而過的風景,瞥一眼姽嫿蹙眉賭氣的樣子,他偷偷地綻出一朵笑。什麼大師什麼閣主,摒棄這些後的姽嫿是再自由不過的女子,愛恨由心,笑罵隨意。紫顏衷心地為此刻的她感到欣慰。
他又想到側側,拜在青鸞門下後會擁有新的人生,此後將如雛鳥振空,踏風翱翔在青天之上。當女子可以縱情江湖而不必束縛閨閣之中,這天地多了別樣旖旎的情致。
行了大半個時辰後,姽嫿緩了馬速,紫顏高聲喝道:“停下來喝口水如何?”姽嫿點頭應了,駕馬尋了一處青草鮮嫩的地方停下。紫顏瞧了瞧她的神色,眼裏始終攢了一層微嗔薄怒,不由笑道:“小胡子人多,你備的迷香分量夠不夠?”
姽嫿麵露喜色,道:“咦,你知道我在想什麼。你說,我們如此怒氣衝衝地現身,小胡子一準有了提防。不如等他們到明野窟後,偷偷下點藥在他們的酒水裏,管讓他再也溜不掉!”
“你這樣做,我們倒像強盜。”
姽嫿一撅嘴,她本就不把世俗禮法放在眼中,哪顧得上這許多規矩,挑眉對紫顏道:“就是你婆婆媽媽的,這家夥才能一而再騎到我們頭上。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是你我這麼沒用,傳到皎鏡他們耳朵裏,我們的臉都沒地方擱。”
紫顏笑道:“你我不說,他如何會知道。”
“不管。總之這小胡子欺人太甚,不給他一點教訓我咽不下這口氣。你不愛幫我,就在旁邊乖乖看好,不許胳膊肘往外拐。”
“好,好,我明白啦。既然你鐵了心要出手,我怎能袖手旁觀?不如趁歇息的機會易個容,我們索性扮成其他商旅,向他討碗水酒喝。”紫顏琉璃般的雙瞳閃過一道精芒,狡黠地道,“今次,你想扮男人還是女人?”
姽嫿咯咯地捧腹大笑,“還是你機靈,我當然要扮女子,而且要絕色無雙的那種,這樣他就不會有太多心思設防。我要他們全部拜倒在我的笑容下,你就可伺機下麻藥。”她說得興起,兀自開心地原地蹦起,一襲丹碧紗紋羅裙漾出美妙的波紋。
紫顏排出所需的易容器具,凝視姽嫿的麵容良久,道:“你扮的美人是中土的,還是異域的?”姽嫿想了想,朝他調皮一笑,“扮西域女子吧,你可趕得及為我做假發?”紫顏道:“不必做假,直接卷了你的頭發即可,改日洗過就能複原。把眼珠變成寶藍色,鼻子墊高一分。你肌膚甚白,無需改動,隻要抹些鉛粉讓輪廓更分明些。”
姽嫿拍手笑道:“好!隻要我收了香料,換過氣味,任他是神仙也辨不出。你呢?”
“他那撇小胡子很是生動,我也弄一縷胡子如何?”
“他的胡子是褐色的,你就用黑色,免得學太像,反露了馬腳。”
紫顏點頭道:“須發的色澤必須一致,我有現成的胡子備用,你幫我選個合適的。”他轉眼摸出七八種胡須,濃淡粗細各有不同,姽嫿一一安置在他臉上看了,最後挑出一撇疏淡上翹的小胡子,道:“喏,這個不錯,人也成熟。”
紫顏一看,和商隊那個小胡子的形狀幾無分別,也不揭破,徑自在臉上抹了混有密陀僧的膏粉,臉色頓時暗黃幾分,像經了多日的曝曬。又把那縷胡須當中一剪為二,逐一貼在唇上左右。他貼完了照鏡一看,姽嫿已叫了開來,“哎呀,太像那人了。”
紫顏閑閑地道:“不急。”揭下胡子重新翻轉了貼過,須尾朝下,再用了眉黛略略點染了,抬眼看姽嫿時,她怔怔地盯了他好久,道:“這樣可俊朗得多了。”很快加了一句,“不愧是你,怎麼扮都比小胡子好看。”
“你今次不像往常冷靜呢。”紫顏含笑說著,玩味她好勝的心態。說起來傅傳紅太過讓著姽嫿,反而常被她忽略,若他看到姽嫿如此介意為人戲弄,會不會偶爾也開個玩笑呢?
姽嫿愣了愣,抬手敲紫顏的腦袋,振振有詞地道:“你胡說什麼,我今次是有備而來。做生意你情我願就罷了,他不想賣香料就不賣,憑什麼第一次販賣人口,第二次又偷去車馬?這等卑劣小人,不知道害過多少人!你……是不是怕事?”
紫顏聳了聳肩,打趣道:“麻翻了他們之後,你是打他一頓出氣,還是……”
姽嫿躊躇道:“唔,先要奪回車馬,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帶走他的香料,遠遠溜之大吉。”
兩匹駿馬再次疾馳之際,兩人全然換過裝束。紫顏身穿赭色袍子,頭戴斜插孔雀翎的藤帽,腰挎銀柄短刀。姽嫿一身白色鑲彩布袍,半月形珠冠上綴滿紅錦玉石,又嵌了珊瑚和狼牙,卷曲的長發與冠上垂下的珠串交相輝映。她胸前掛了綠鬆石和金銀配搭的串飾,襯了兩手明麗的銀鐲和腰間數十圈極細的銀絲束帶,十足一個豔麗無匹的西域女子。
“若說你本是胡人,真沒人不信。”紫顏望了褐發藍眸的姽嫿笑道。
姽嫿周身飾品如鈴鐺脆響,此時她不像要去報仇,倒似赴一個不見不散的幽約,洋溢著妖嬈風情。紫顏訝異為何會將她易容成這般模樣,如她所願,有了令人神魂顛倒的色相,眉眼唇齒就像折射陽光的寶石般奪目。他想起姽嫿眼中閃爍的晶瑩,那時的他大概看到了她的心底,不自覺讓胭脂有了香豔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