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冰炭可同爐(1 / 2)

臨淄又下起了雪,上大夫後勝的府邸中起著歌舞,後勝坐在正廳的主座之上,懷抱一個香軟的美人,卻是獨自喝著悶酒,心裏忖著:最近這日子可不太順啊!

先是自己的靠山丞相大人因教子無方,而被王上罰其在家閉門思過;緊接著是看似必死無疑的齊王,奇跡般康複起來;而靠山的靠山——太史王後,卻因稷下行刺和兵困寢殿的事與王上鬧得很不愉快。

也不知王後殿下究竟是怎麼想的,這種事關繼承權的關鍵時刻,別人獻媚還來不及,一向冷靜理智的她卻一句軟話都不肯向王上說。上將軍田單與海東侯等一眾老家夥蠢蠢欲動,太子田建本來十拿九穩的齊王之位,現在又生出了諸多變數。

他正兀自想得心煩,廳外突然連滾帶爬地闖入了一個冒冒失失的門童,半醉的後勝見狀將手中的青銅酒爵猛擲在地,嚇得輕歌曼舞的眾女轟然散開,酒爵正好反彈砸在一名舞姬的額上,瞬間鮮血直流,眾舞姬均是花容失色。

後勝大罵一聲:“真他媽晦氣!”擺一擺手讓眾人抬了那名受傷的舞姬下去。那門童略微一滯,連忙又近前附耳道:“家主,有秦國的使節求見。”

“喔?秦使?他們又來幹什麼?”

後勝毫不避人地大聲道,“上次铩羽而歸,莫非他們還不覺得丟臉嗎?這次來不知又是打得什麼主意?隻可惜王後殿下心意已決,與趙國剛剛訂立盟約,豈可朝秦暮楚,我又還有什麼辦法,你自去打發了他們,就說我生病了,不見不見!”

門童卻又道:“家主,這次來的與上次的人不同,我恐怕……我怕……”

“你怕個甚?”

後勝起掌在他頭頂猛拍一記:“真是蠢才,這裏是我齊國的地盤,有甚可怕,他們還能殺人放火不成?”

“不是,家主你聽我講……”

“我聽你講?講個甚!還不滾!”

後勝話方才出口,忽聽廳前摧枯拉朽的一聲巨響,緊閉的大門轟然崩摧,幾個把門的護衛家將同時橫倒在大廳之上。

一隊個黑壓壓的人影侵門踏戶地長驅直入,二十餘名精壯雄健的黑衣武士分立兩側,中間走著的則是一個身材偏瘦的中年文士。

他背負著雙手,緩緩而行,宛如閑庭信步,與風雷滾滾的黑武士們迥然不同,強烈的反差之間,反而更加顯得他自信從容,威派十足:

“上大夫家好高的門檻,鄭某本來隻想討上幾杯水酒,嘶~好酒!”

他彎腰拾起地上的酒爵,也不嫌髒地用袖子擦了一擦,便是自斟自飲繼續道:“這區區的小事,卻還要興師動眾地出動鐵鷹銳士!”

後勝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震驚得呆住,口中學舌般喃喃重複,突然瞪圓了眼睛,抖手指道:

“鐵鷹銳士?鐵鷹銳士……啊!你們是黑……黑黑黑……”

後勝平素頗有涵養,這乍驚之下卻竟犯了結巴。

“不錯!”

那名文士曲臂端著酒爵,忽然一個回頭,眸中的光芒驟然淩厲。

後勝心道一句果然:銳士所向,無不披靡,鐵鷹銳士的赫赫威名誰人不知?可是這裏不是戰陣沙場,這裏乃是齊國的中樞要害,敵國的最精銳部隊卻突然出現,那麼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城池已經陷落,這在眼下當然是不可能的。

那麼就隻可能是他們秘密潛入,來執行機密任務,後勝打了一個寒噤,隻因他想起了那個令六國貴族都心驚膽寒的可怖名字。

在聽到這為首之人姓鄭,後勝更加篤定了這種想法,相傳秦國的丞相範雎當年在魏國受奸人陷害,差點被人打死,多虧一位姓鄭的友人搭救,兩人一同逃往了秦國,範雎化名張祿做了相邦,向秦王舉薦了這位姓鄭的恩人,所任之職名為偏將,實則卻是掌管著一個神秘組織——

“黑冰台!”

中年文士替他說了出口:“吾等便是黑冰台。鄙人鄭安平,拜見上大夫。”

中年男子說真,當真垂袖和揖,頗鄭重地拜了一拜,後勝卻嚇得癱軟在地。

鐵鷹銳士本是司馬錯以極為嚴苛的標準練就的一支精卒,後來張儀出於“連橫”的需要而設“黑冰台”,以三百鐵鷹銳士編成一支特殊部隊,專事諜報、暗殺。

這“黑冰台”設立之初便定下了“隻對外不對內”的行事原則。秦國舉國尚法,萬事萬物皆以法為度,“黑冰台”行事卻從不考慮法律道德,“黑冰”之意乃是使“冰炭同爐”,在法度的框架之下設立起一支便宜行事的奇兵,以與正麵戰場互補。

近年來,黑冰台在山東六國屢屢出手,對各國重臣賄賂拉攏,對親秦的勢力暗中資助,對反對秦國或阻礙秦國道路的則行以刺殺,剛柔並濟,譜寫一曲黑暗世界的冰與火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