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燁很不安地在牆角的一張椅子上坐下,老太太很快地從廚房裏走出來,坐在他的對麵,又很認真地打量著他,“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
陳燁搓著手回答:“我叫陳燁,我外祖父叫林愛華,是他讓我來找周老先生的,順便帶來了一些東西。”他一邊說著,一邊掏出口袋裏那一封早已泛黃的信,恭恭敬敬地遞到老太太的手裏。
老太太接過信,戴上老花眼鏡慢慢地看起來。這封信陳燁以前是看過的,那是很多年前周宇源老先生剛剛得到平反,回到家鄉廣州後馬上就寫給外祖父的信。老太太看完信,眼眶早已濕潤了,她摘下眼鏡,抹了抹淚花,歎著氣,“老周當年被打成反革命,下放到你們鐵嶺,他回來後對我說起過你們一家,他說你們一家對他的恩情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陳燁仍然是搓著手,實在不知說什麼好,安慰的話說不出來。他從來沒有見過周宇源,若說他家對周宇源有恩,也隻是外祖父曾經救過周宇源一命而已,於他沒有半點關係。
老太太注意到陳燁抱在懷裏的那個背包,緩和了情緒,擦擦眼睛道:“小夥子,是不是你外祖父讓你給老周捎來了什麼好東西?”
陳燁臉上微紅,隻有提起外祖父給的那一個背包,遞給老太太紅著臉說:“這是,這是外祖父讓我帶來的一點心意”。他感覺有些難堪,因為裏麵裝的是一罐自家釀的高梁酒和五斤黑豆醬,這些東西在東北最常見不過,陳燁本來極不情願的,但外祖父沉下了臉,非得讓他給帶上不可。老太太家中的客廳雖然不大,但卻有一個酒櫃,裏麵珍藏著很多好酒。酒櫃旁還有一排壁櫥,擺放著各種各樣的高檔食品,他背包裏的那點東西實在太寒磣。
老太太顫抖著手接過布包,看到裏麵的高梁酒和黑豆醬,竟然顯得有些激動,她不停地點著頭,似乎在說給陳燁聽,似乎又是在喃喃自語:“這些東西,這些東西,都是老周最愛的啊!老周自從回到廣州後,每逢吃麵條,都說如果有一點鐵嶺的黑豆醬蘸著吃就最入味,可惜啊!他走得太早了。”
陳燁的臉更紅了,他實在想不到,這點子小小的東西,竟然引起了她老人家這麼大的感慨。老太太提著袋子站起來,走到神龕前,將高梁酒和黑豆醬在周宇源的畫像前擺上。然後又轉身走回來坐到陳燁的麵前問他:“小夥子你今年多大?”
陳燁感覺自在了很多,於是很隨便地回答說:“剛剛二十四。”
“剛剛十二四?周歲?”老太太問。
陳燁點點頭如實地回答說:“是的。”
“你的生日是哪一天?”老太太追問道,緊緊地盯著他。
陳燁的心中覺得挺納悶的,這位老太太真奇怪,就算是查家底也不必要知道他的生日吧!但他仍然很認真地回答她:“就在昨天”。
“昨天”。老太太的臉上又露出了驚詫的神色。“難道,難道真的會這麼巧?”
“什麼這麼巧?”陳燁納悶地問道。
“沒什麼,沒什麼。”老太太一邊對陳燁說著,一邊轉頭去看著神龕上供奉著的周宇源的畫像,仿佛在掩飾著什麼。畫像上的周宇源老先生五六十歲的年紀,神情和藹,臉形瘦削,眉宇間卻散發著逼人的英氣。
陳燁感覺到老太太似乎想對他說什麼,但最終卻又什麼也沒有說,他也不好追問。
天色很快地暗下來,老太太站起來伸手打開了日光燈,客廳裏很明亮。“你還沒有吃飯吧?我這就去做飯。”
陳燁雖然顯得很靦腆,但他的血管裏流淌著東北人天性豪爽的血液,他的確是餓了,於是也不推辭,何況他在廣州舉目無親。本來外祖父的意思就是讓他來廣州尋找周宇源老先生,如果他還在世的話,那麼看在曾經的交情,或許可以幫助陳燁在廣州謀得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