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周老太太和陳燁又聊了一會兒,都是一些客套的說辭。對著這麼一位曾祖母級的長輩,他們的代溝畢竟實在太深了。不一會兒陳燁就有了倦意,坐了幾十個小時的車,他是真的累了。周老太太看在眼裏,便要收拾二樓的一間房間讓他休息。這本來就是一間客房,隻是牆角堆放了不少雜物,床鋪都還是很潔淨的,陳燁實在太困了,走進房間裏,看見床就想睡,於是讓周老太太不必收拾,一邊說著:“周婆婆,你這裏比我家裏還幹淨呢!不必勞煩你老人家了。”說完就往床上躺。周老太太看他這般模樣,也不收拾了,隻是微微歎了口氣就退了出去,並且順手為他帶上了房門。
陳燁躺在床上,渾身腰酸腿軟,本以為很快就會沉沉睡去,卻不知是什麼原因,他隻是迷糊了一會兒,腦子竟慢慢地又清醒過來,越想睡竟然越是睡不著了。夜出奇的寧靜,他的心中卻是一片迷茫,往後的日子何去何從?想到這個問題,他幹趣從床上爬起來,按著燈,摸索出香煙,一邊吸著一邊思索起來。
其實他一直有失眠的毛病,心事越多就越是睡不著,有時候夜裏睡不著恨不得一拳打暈自己。吸完一支煙,他亮著燈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望著屋頂,眼角的餘光忽然瞄到牆角處的那一堆雜物,其中最底下有一捆書信雜誌之類的東西。陳燁百無聊賴,心裏想著反正明天也沒有什麼事情,睡不著就睡不著吧!幹脆一翻身又坐了起來,走到牆角處抱出那一堆書信翻看起來。
書大都是舊書,很多都是看過了的,他倒是對夾雜在舊書當中的那幾十封信產生了興趣。信都已泛黃,有的甚至已經黴爛,顯然都是很久之前寫下的。但他還是一封一封地拆開來看,從署名看,這些信基本都是周宇源寫給一個女子的,字跡蒼勁有力,字裏行間表達了周宇源對這位女子無限的傾慕之情。信裏從沒有提到這個女子的名字,都是以君代替,足見兩人間的感情之深。時間跨度竟是一九四一年至一九四九年之間。這些信足足保存了五十多年。陳燁想,一定是周宇源寫給周老太太的,原來,他們年輕的時候曾經這樣深深地相愛過。
陳燁躺在床上一封一封地看,信裏記載著他們十餘年的相識相知相戀,周宇源的文筆很好,陳燁似乎有一種回到他們當年時代的感覺,想像著當年的周宇源是如此的風流倜儻,周老太太也一定是個絕代佳人,他們曾經一起打著傘在雨中情話綿綿,也曾經一齊踏著自行車在舊廣州的街頭飛奔,隻是為了買得一碗周老太太最愛吃的豆花。隻是如今光陰荏苒物是人非,不禁令人歎息唏噓,陳燁看著看著,頭腦漸漸地平靜下來,不知不覺已沉沉睡去。
第二天,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陳燁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驚醒了。他幾乎是以彈跳的速度從床上翻起來,急忙將那一堆被弄得亂七八糟的書信收拾好,放回原來的牆角。
做好這一切後,他驚魂未定,整整衣衫打開房門,令人意外的是,門外麵站著的不是周老太太,卻是一位年紀和他相仿,瓜子臉,身材高挑的姑娘。姑娘身穿水綠色的綢紡長裙,左肩挽著一個高檔的背包,右手抓著一把水果刀,顯然是有備而來。姑娘刀尖對著陳燁,手微微地發抖,一雙水靈的大眼睛帶著一絲恐懼瞪著他,“你是什麼人?”她說的是廣東話,陳燁聽不懂,但陳燁真的是被嚇了一跳,懷疑自己莫非還是在夢中?他昏昏沉沉地看了看四周,再用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下,很痛,絕對不是在作夢。
陳燁本能地反應過來,脫口道:“你是誰?”
他說的是國語,姑娘明白了,這小子聽不懂廣東話,於是也用國語道:“這句話應該我問你,你是誰?怎麼進來我奶奶家?”
陳燁一時摸不著頭腦,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又是擺手又是搖頭,卻解釋不清楚。“我不是壞人,你奶奶,誰是你奶奶?”
姑娘道:“就是住在這裏的老太太。”
陳燁看著外麵明晃晃的太陽,心想時候一定不早了。他想走出房間,到樓下看看周老太太在不在,但剛剛踏出一步,姑娘用雙手握著刀指著他,“你別過來,你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陳燁舉起雙手,苦笑著,隻好站在原地不動。姑娘掏出手機不停地撥打著電話,樓下客廳的某一角落裏傳來手機的樂音,電話一直沒有人接。
陳燁明白她是在撥打周老太太的電話,但很明顯周老太太應當是出去了,但卻將手機忘記帶上。
姑娘臉上的神情更加慌張,緊握著的刀子始終對著陳燁,“你快說,我奶奶到底怎麼了?你怎麼進來的?你是不是小偷?”
陳燁看出姑娘心裏慌張,暗暗好笑,心想這姑娘真是可愛得很,如果我是小偷,還有你說話的機會?與生俱來的那一種玩世不恭的性子上來了,故意要逗逗這姑娘,於是用用手摸著自己的下巴道:“我不是小偷,但卻喜歡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