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1 / 3)

陳燁在木屋前呆呆地坐了半晌,直至正午才站起身來,走進木屋裏,從書房一直走到秀峰隱士的臥室,走遍了木屋的每一個角落,這裏承載著他十年的回憶,雖不美好卻足以令人品味一生,當掩起木門的那一刻,淚水從他的眼睛裏灑下來。

黯然銷魂者,惟別而已矣,人生有無數次的離別,離別總是那麼教人心酸,更何況當這一別就是永恒,那是何等的落寞。

陳燁走出了幾步,忽然心想:若然我還能夠回到那個真正屬於我的年代,我一定還會回到這裏來看看。於是從地上拾起一粒石子,轉身回到木屋前,在木門上用力地劃下“秀峰隱士故居”六個字,如果有一天失去了記憶,當自己再看到這幾個字的時候,一定還會記起這十年的時光。

山風陣陣吹來,鬆樹柏樹仿佛在揮手,陳燁忍住淚水,背著包袱一步一步地走下山峰,沒有人相送,山坡下的河水依舊在嘩嘩地流淌,他記起當年來到這裏的那一天,第一次挑起這河裏的水,一切就像昨日一般,在他的腦海中還是那麼清晰。然而十年的時光就這樣轉眼過去了,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隻是當年的那一個孩子已變成了一個青年,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長成了今天英姿勃發的青年,昨天已過去,就像這河水一樣一去不返,自己更應當把握好明天,更何況,有那麼多人的命運握在自己的手中。

想到這些,陳燁打起精神,砍來十多棵碗口大小的樹木,綁成一艘木筏,當年載著他和秀峰隱士來到這裏的那一葉扁舟仍然留在岸邊,隻是經過十年的風吹雨打,早已破朽不堪了。當跳上木筏撐起長篙徐徐劃動的時候,太陽已經偏西,斜陽如血,一如當年陳燁來到這裏的時候。

陳燁站在木筏上順流而下,這十年中,秀峰隱士教會了他很多天文地理知識,他知道自己這十年來隱居的地方在四川西部的一個群山深處,是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順流而下二百多裏才會有一個小鎮。陳燁心裏盤算著就在那個小鎮棄舟登陸,再沿途南下到廣東佛山尋找周宇源。

這樣想著陳燁的心情好了很多,不禁向著斜陽放聲高歌,歌聲在山巒間回蕩,江風陣陣衣袂飄飄,大有一種天人落凡塵的感覺。月亮漸漸的升上半天,天上一輪,江心一輪,明明滅滅,似真似假,如夢如幻。陳燁卻忽然又憂從中來,回到這個年代已經十年了,不知在自己真正生活的二十一世紀又過去了多久?周蕾蕾醒來了嗎?如果她醒不來了,那麼自己回到這個年代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陳燁長歎一聲狂性大發,幹脆一手丟掉長篙,躺在木筏上,看著天上的明月,任由江水載著木筏順流而下。

三更時分,終於到了一個小鎮,陳燁將木筏係在碼頭,心想到鎮上找間小飯館好好地吃上一頓。但在小鎮上轉了一圈,才發覺所有的酒鋪飯館都已打烊,鎮上烏燈黑火,小街上一個人也沒有,陳燁不禁有點兒失望,隻好回到小木筏上繼續睡覺。寬闊的江麵上偶然飄過一點兩點的光亮,那是漁火,漁民們正在打漁作業,躺在木筏上,看著江麵上的漁火,陳燁在心裏默念著詩人張繼的那一首《楓橋夜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陳燁是被一陣呼喝聲吵醒的,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東方剛剛露出一絲魚肚白,陳燁坐起來,看到江岸上正走來一群挑著筐子的人,一個彪形大漢跟在他們的身後,不停地對著他們呼喝,催促他們走快一些,他們一聲也不吭,埋頭挑著筐子到了碼頭。

這時夜漁的漁船也陸續地返回到碼頭,挑著筐子來收魚的人也更多了。碼頭開始熱鬧起來,討價還價的聲音、呼喝的聲音、算盤敲擊的聲音、甚至吵鬧的聲音響成一片。陳燁再也睡不著了,於是走上碼頭,坐在欄杆上饒有興味地看著漁販子和漁民的交易。一筐筐大大小小、肥肥白白鮮活蹦跳的鯉魚、鱸魚、鯰魚、河蝦等就這樣被漁民從江水裏撈上來,以低價賣到魚販子的手裏,換來或多或少的票子,開始新一天的生活。

天色大亮,碼頭上的交易也接近結束,大多數的人已散去。陳燁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所有的大魚和好魚都被最早來到碼頭上的那個彪形大漢收購了,而且他出的價錢又極低,但所有的漁民和其它魚販子顯然都敢怒而不敢言。陳燁對他生出了興趣,仔細打量了他一下,他穿的是一身白色長衫,質地不錯,個子雖然不高,但膀闊腰圓,舉手投足間都流露出一種痞氣,更兼滿臉橫肉,刀眉闊鼻,一看就不是個善類。陳燁知道,他一定就是這裏的漁霸。這時他正興高采烈地吆喝著他手下的那一群挑夫挑著一筐筐的鮮魚離開碼頭。看到陳燁正在望著他,他惡狠狠地瞪了陳燁一眼,忽然從地上拾起一條巴掌大的死魚向陳燁扔過來,嘴裏罵道:“哪裏來的王八羔子,再看,老子打斷你的狗腿子。”

陳燁一閃頭,躲開了扔過來的死魚,心裏歎了口氣,無論何種年月,無論在哪裏!好像總有這樣的一種人存在,以前是這樣,以後仍然還是這樣,正因為有了這種人,人間才有太多的不平,但普通的老百姓又能怎樣呢?因為在他們的背後,必然有著一股強大的惡勢力在支撐著他們,即使你今天把他們打倒了,但過不久,又會有第二個冒出頭來。要徹底地改變這種狀況,隻有真正完善社會的法律製度,隻有普羅大眾不再愚昧,但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才會真正到來?

待得那個彪形大漢走遠了,陳燁才站起來,用江水洗了把臉,然後背起包袱,解開綁著木筏的繩索,任由它隨著江水漂走,漂走了他如夢似幻的少年時代。

陳燁走上小鎮,這小鎮真的很小,大多都是土房,泥濘的街道上走著的也是清一色的販夫走卒,可以看得出這小鎮的貧窮和落後,街道兩旁也沒有幾間店鋪。陳燁轉到另一條街道,這條街道好一點,經過人來人往的魚行市場,陳燁終於找到一間像樣點的飯館準備好好的吃上一頓再趕路,於是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