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初春或秋的時候,楊家院子裏裏外外散發著各種植物與花的異常香味。
在院子的西牆下,零零散散地長了幾棵洋槐樹,每年四、五月份的時候,槐樹開始冒出花骨朵,等花徹底芬芳之時,新鮮妖嫩的花蕾如瓷白一般,沉甸甸地墜於枝頭,朵朵蓓蕾如璀璨的星光,掛滿於樹的上下,加之綠葉的合理襯托,更加顯示出美妙絕倫的感覺。
不過,這幾棵洋槐長得較為細小,楊建對此並不是很看好它們。
在一個初春的早上,楊建一大早就從被窩裏鑽了出來,沒有吃飯就從家中跑出來,找到那時的大夥伴—-李忠。原因很簡單,李忠在昨天晚上一起看夠級比賽的時候,就通知他明早一起去弄槐花。
李忠,首先是楊建的好朋友,其次是李忠再沒有比他更好的朋友。此人張得較為奇特,五官在他的臉上,如趕集一樣,都聚集在中央部位,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尖嘴如猴。
他比楊建大五歲,此人之名與真人有所差矣,為什麼這麼講呢,因為忠這個字,與他不靠譜,因為他喜歡揭人家的短,隻要與他接觸的,都受過他的苦處。
因為這,村裏比他大的孩子,經常對他動粗口,必動手,揍完他之後,指著他的鼻子說,要是以前打日本鬼子的時候,你就是一個叛徒。
就連他家裏的私房密事也喜歡一籮筐地跟別人抖摟地一幹二淨,比如說今天他娘跟他爹在床上打架罵娘、他奶奶吃飯不洗碗、就連他爺爺上廁所不擦屁股的事情,他都能一一道來。所以說,他隻能姓李,但不能為忠字,不靠譜。
楊建為什麼會與他交情至深,原因也很簡單,就一個字—--奇。
楊建喜歡他奇特的性格,楊建沒事的時候,就喜歡跟著比他大五歲的李忠到處竄蹬。比如說做鐵製彈弓、織鳥籠子、撲蛇、下溝抓蝦、上樹掏鳥摸蛋等等,應有盡有。不過,楊建最喜歡地還是每年跟著李忠一起去弄槐花吃,為什麼呢,是因為這種活動對於楊建來說安全係數大。
此時李忠從家中南門院中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嘴裏好像在吃著窩頭一樣的東西,左側肩膀上扛著一根長長的竹杆,竹杆頂頭上綁著一個用粗鐵絲做成的“爪”形鐵勾,這是弄槐花的專用工具。
他留著一個小光頭,因為他娘閑他太髒,所以幹脆給他理了個光蛋底朝天,興許會幹淨點,整身衣服歪歪扭扭地掛在身上,顯得極不合身。
“建子,挺準時的呀。“
說完,他居然伸手往褲檔摸,竟然從裏麵掏出一個編織袋子來,隨手扔給了楊建。
楊建滋著幾顆小米料牙笑道:“忠子哥,你咋藏褲襠裏呀。“
“少費話,趕緊走。“
“啊,哥,去哪呀”。
“咱們去村北邊河溝邊上吧。“
說完,李忠就帶著楊建一前一後往北走去,大約半個鍾頭的時間,兩人來到了村北河溝邊上,趟過小河溝,爬到岸上。
岸上的樹長得異常挺拔,有白楊、梧桐、榆錢和洋槐樹等,因為此處的地勢較低,且有溝穀分布在此,雨後水分大量存在,地麵異常濕潤,從這裏生長出來的樹木尤為茂盛妖嬈、葉密杆直。就算是碰上幹旱的季節,這些樹木也不必為此擔擾。
兩人上岸之後,李忠來到一棵粗渾的洋槐樹下麵,抬頭望了望長滿的槐花蓓蕾,興奮地有點激動,陽光透過層葉直射到他的額頂,讓他那光亮的腦殼更加顯得星光璀璨。
“忠子哥,太高了吧,這麼滑,能行嗎。“
李忠回頭瞅了瞅比他整整矮了一頭的楊建,鼻子往上縱了縱。
“有啥大不了的,就你膽子小,看我的。“
說完,李忠脫下那雙破人造革的涼鞋,扔在一邊,用手將褲子往上提了幾下,兩腿外翻,腚往下一蹲,噌地一下就竄上樹去。
李忠的兩腳就如兩隻鐵勾一樣牢牢把在樹杆上,雙手來回倒蹬著,沒有幾下,就往上爬了七、八米的距離。
到位的李忠,為了顯示自己的能耐,就用兩條瘦猴腿如遊龍一般盤在槐樹杆上,兩手撒杆,做了個勝利招手的動作。
此時的李忠,再也沒有被人挨揍的感覺,在小弟弟麵前顯得無比自豪、無比榮耀,渾身上下散發了朝氣,很有成就感。
在下麵的楊建見李忠表現地如此神勇美帥,高興地也大跳大喊起來。
李忠做完勝利招手的動作後,就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將身體完全靠在一樹杆上。
“建子,上勾“。
楊建慌忙將準備好的竹杆勾給李忠抵了上去,李忠接過杆勾後,就用其勾住結實花蕾的枝條,用力將他們折斷,甩將下來。
楊建則在下麵如螞蟻一樣忙得不停,將折斷下來朵朵果實裝入袋內,看見躺在地上新鮮豔麗的槐花,忍不住用手撕下一朵,塞進嘴中,口中唾液順間流露出來,與槐花混雜一起,咀嚼、再咀嚼,吞咽,甜香的感覺真好。
這時楊建發現李忠脫下的兩雙涼鞋有點怪異,一個正兒八經的躺著,另一隻則伏臥著,將兩雙鞋比了比,發現一隻大,一隻小,仰麵的那隻大點,臥著的那隻則小了一點,楊建撓著頭看了看在上麵幹活的李忠。
“忠子哥,你早上穿錯鞋了嗎,是吧。“楊建突然問道。
雖然說現在才是五月的天氣,上方的太陽卻表現得很毒辣,李忠已經大汗淋漓。
聽見楊建在喊他,但似乎沒有聽清楚話的內容。
楊建就提起兩雙鞋讓他看了看。
“什麼,下去再說。“
他在上麵又呆了大約半個鍾頭的時間,感覺差不多了,就對楊建喊。
“閃開,閃開,我把勾子扔下去。”
楊建迅速跑到一邊,竹杆勾就從十多米的地方直流而下,如跳水運動員一樣,在空中翻了幾個不規則的跟頭,重重摔在地上。
李忠則又如下山的猴子一樣,刺溜刺溜地從樹上滑將下來。
楊建跑過去看看了竹杆勾,發現勾子變形了,就問:“忠子哥,勾子摔壞了,這可咋弄呀。“
李忠擦了擦臉上的汗水,說:“壞了,再弄一個,又不難,俺家裏這種鐵絲多的是。“
忙活了半天的哥倆,由其是李忠,已有倦意。兩人索性坐在地上吃起了槐花,不時地躺在地上感覺一下濕地的涼意,微風吹來,刮在兩人紅黑的小臉蛋上,舒服至極。
李忠跟楊建說,他就喜歡這種感覺。
躺在地上的哥倆,經過一番休息,體力恢複地差不多了,李忠就從地上坐起來,扳著大腳趾頭說:“建子,你剛才問我啥來著。“
“噢,哥,我說你今天早晨是不是穿錯鞋了呀。“
李忠聽了一愣,隨口便說:“噫,你以為俺家是你家呀,俺家裏那麼窮,俺娘又不舍得給俺買,大的那隻是大哥的,小的那隻是二哥的,他們都閑小了,才給的我。“
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停留在李忠臉上的那種成就感和自豪感卻刹那間消失,兩眼變得無神起來,好似一隻剛剛受傷的小鳥。
聽李忠這麼一說,楊建不由自主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穿的那雙人造革涼鞋,是今年母親剛從村集市上花一塊錢買的,一種優越感和幸福感隨即竄上心頭。
看著悶悶不樂的好朋友,小家夥感覺有點不大對勁,就說:“忠子哥,你放心吧,明年俺大娘就會給你買雙新的。”
李忠眨了眨兩隻小眼睛,五官迅即拌動起來,鼻子又習慣性地往外噴了兩口氣體。說道:“哎,走吧,建子,那邊還有小蝌蚪和紫泥蝦,興許能抓上點。”
說完,他站起身,抓起那兩隻寸尺不等的鞋子,隨手扔進了河溝裏,河溝裏水見有新的東西加入其中,就使勁地往前衝,兩隻鞋子在河水的翻騰中,慢慢地緩緩地流向遠方。
“扔了”?
“我估計這樣,你大娘就會給我買雙新的了。“李忠居然咧著嘴笑了起來。
楊建從地上爬將起來,把裝滿槐花的袋子抱在懷中,李忠則照舊扛上竹杆又去開辟新的戰場了。
又是一個周日的下午,李忠同樣提前約定好楊建,說要去一個較遠的地方。
楊建問李忠到啥地方,他就對楊建說,這次去臨村西邊的樹林去,看看有沒有好玩的東西。
中午,楊建這小家夥多吃了個白花花的大饅頭,把肚子添得梆梆硬,原因是擔心回來晚了,再餓肚子。
吃飯的時候,劉卿發現兒子今天吃的比平常多,有點驚詫。心思著這小家夥怎麼了,平時吃得沒這麼多,今天居然吃了兩個大大地饅頭,看來今天蒸的饅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