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下午去找忠子哥玩去,很快就會回來。”
“你說你成天沒事光上人家去幹啥,老去讓人家煩。”劉卿不耐煩地說。
“作業寫完了嗎,寫完再去。”
“昨天早就寫完了,不信你看看。”說著的功夫,楊建就想往外跑。
劉卿從屋裏出來準備再囑咐幾句,卻隻見楊建像隻野貓一樣撅著屁股跑遠了。
楊建剛跑到李忠家門口處,突然想到少帶了一點東西,彈弓,那隻讓忠子哥給做的彈弓好像還躺在床鋪底下呢,回身便往家裏跑去。
劉卿此時正在院子裏準備趕製白麵單餅,發現楊建跟兔子一樣竄騰回來,就問道:“你咋又回來了呢,我還沒問你要幹什麼去?”
劉卿經常在家趕做這種單餅,有時也趕製菜餅或玉米煎餅。
在魯中這個地區,農村裏家家戶戶都有一張黑色的鐵製鏊子,這種東西呈圓形,有三個腳,腳的高度有高有矮,楊建家裏的這隻鏊子是腳比較矮的那種。
無論是攤煎餅還是做餅,都少不了這個工具。
做這種餅很簡單,就是用幾塊碎磚塊將鏊子支起來,下麵放入柴火之類的東西,點燃後通過高溫將鏊子燒熱,而後將和好的麵放在鏊子上,用一個木製的推子將上麵的麵推平抹均,等一麵差不多熟的時候,用一個木製的“搶子”(鏟子)將餅反過來,反複做上幾次,見餅麵有微胡的感覺,就可以了,就會做出一張香噴噴、亮晶晶的單餅來。
有時劉卿也會將一些芹菜葉子之類的東西加入麵中,效果更是不一般。
每次母親做餅的時候,楊建和楊同、楊香三個小家夥都會在一旁等著,餅一下鍋,楊同就會將餅用菜刀分成三份,自己一份,給妹妹和弟弟各一份,不爭不搶,各有享受。
在楊建三、四歲的時候,劉卿每次都將穿著開襠褲的楊建放在一邊的空地上,等餅下鍋後,她就會撕出餅的一角,讓楊建自個拿在手中吃,通常楊建一手拿著餅,一手玩著手中的玩具-----小石子。有時小家夥吃著吃著的時候,他就會坐在地上放上幾個響屁,把地上的塵土呲地沸沸揚揚。
此時楊建也不看母親的臉,直接跑到他的小屋裏,從鋪底下拽出一個木把彈弓,裝進下衣口袋裏,忙不迭地就往外跑。
“給我回來,我問你話呢。”劉卿生氣了。
聽見母親大聲喊他,不由地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劉卿,發現母親正怒目圓瞪地看著自己,心中不免有些發虛,兩手習慣性地抓了抓褲邊,顯得有些膽怯。
“你這孩子,我問你話,咋不吱聲,”劉卿又道。
“娘,我隻顧跑著,沒聽見,”然後嘿嘿地衝著劉卿笑。
看見楊建的小臉蛋上鼓起兩個圓乎乎的小蘋果,乘巧的樣子,劉卿心又軟了。
她上前蹲下,用手捋了捋楊建的小短毛,又拿著放在肩膀上的毛巾在他小臉上擦了擦灰塵
“建,你現在還小,每次出去,娘都不放心,知道不。”
劉卿也沒有辦法,養了三個孩子,家庭條件雖然比前些年有所好轉,但是憑著家裏的一畝三分地,還是掙不出來,孩子們雖然吃得不好,但還能吃飽,營養就談不上了。這幾年最起碼能吃上白麵了,也是他沒有想到的。
這幾年楊明生在外麵幹粗活,也能掙上點,不過,楊明生兄弟們也多,彼此家中條件也不好,因此,目前的困難也不少。
“別跑遠了,早點回來,啊。”
“娘,我聽見了,我會早點回來的。”
看著楊建往院子外麵跑去,劉卿的心突然變得懸空空的。
回頭看看欄裏的兩頭大肥母豬,一隻躲在牆的陰涼處乘涼,在其頭頂上幾隻碩大的綠豆蠅發出嗡嗡的聲響,盤旋著、咆哮著,還不時地攻擊著肥豬的某個身體部位,豬頭則用豬耳扇動著,抵抗著來自空間蠅物的騷擾;另一隻則在牆上蹭著癢,肥圓的臀部在牆角處來回搓油著,牆體的細石灰在其臀部的力量下,開始一點點地脫落下來。
劉卿迅速拿起一根木棍,往這頭蹭癢的豬頭屁股上就是一棍子。
被打的是一頭黑白相間的花母豬,隨即發出一聲哀嚎,跑到另一邊去了。另一頭發現情況不對,生怕殃及無辜,從地上連滾帶爬起來,也跟著逃了。
“再去蹭牆,就把你吃了。”劉卿有點氣急敗壞。
此時花母豬一臉的恐懼與不安,小眼睛不時地往上翻著,偷偷地看了看主人。去年有一頭已經從這裏剝離出去了,現在一直也沒有音信,它不知道,下一個目標會不會是它。
它不知道到底做錯了什麼,如果晚上男主人從外麵回來,女主人告訴男主人今天的事情,那就糟了,這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夜晚呀。
老遠看見李忠正站在路邊向這張望著,有點急躁的樣子。楊建則加快步伐,奔將過去。
李忠還是穿了上次那身衣服,依然皺了巴幾的,好像沒有洗。一臉的灰塵仍掛在他那張三角形的猴嘴臉上,眉頭皺著,在額頭上顯示了一個“三字”,半張著嘴,伸出的一隻腳在前麵抖著,好像在炫耀著什麼。
等楊建氣喘籲籲跑到跟前,就道:“你在家拉屎來了呀,我在這等了你這麼長時間,有沒有紀律觀念。”
“啊,我,我剛才拉肚子了,”楊建用手撓了撓小短毛,撒謊道。
這時,楊建發現李忠左邊胳肢窩下夾了一個白色麵袋子。
“看啥,這個你負責拿著,一會盛鳥蛋”。
李忠將這個麵袋塞給楊建,就從下衣兜裏掏出一把彈弓,而後蹲下身子從地上撿起一塊像模像樣的小石子,將石子包在尾皮上,左手持著彈弓叉子,右手握緊石子,用力打了出去。
小石子在皮筋的彈力下,在空中飛越著,劃了一個完美的弧線,落在前方一堆雜草從裏,驚飛了幾隻覓食的雲雀。
“你的呢,帶了嗎?”
“拿了”。楊建隨即從下衣兜裏取出彈弓,也學著李忠的樣子,從地上撿起一塊不大不小的石子,按照相同的方法,向相同的一個地點,使勁打了過去。
可惜,力量太小,石子完全沒有按照相同的弧線飛越出去,而是在前方大約五米處翻滾了幾下穩穩地站住了。
“你個笨蛋,我再給你示範一遍,看好了。”
而後李忠又重複了上麵的步驟和方法,不過,他這次拉弓射石的動作,在楊建的眼裏,比上次更加高富帥了。
崇拜的眼神讓楊建的兩隻大眼珠子閃閃發光。
“算了吧,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吧,咱們到前麵撿些石子去”。
剛從地上撿起小石子的楊建想要玩一次,卻被李忠用手拖拉著走了。
小哥倆一前一後往前走了一段距離,來到河溝邊上,這邊到處都是散落在地上的大小石子塊,兩人立刻蹲下撿起石子來,這些東西就是他們去樹林所須的“彈藥”。
楊建從地上撿了不少仿佛大小的石子,而後將它們裝入上衣下側的口袋裏,鼓鼓的,沉甸甸的。
他今天身上穿了一件綠色迪卡軍式上衣,是楊同去年替代下來的,在他的身上又肥又大,極不合身。從大老遠看,就像一根被太陽曬暴了黃瓜一樣。
這時,他回頭看看仍然蹲在地上的李忠,發現他在地上磨著什麼東西,太陽直射下來,正好射在他那溜尖的屁股上,兩塊灰色補丁顯得格外紮眼,反射著光芒,油亮油亮的。
突然,楊建發現,在李忠的腳上穿了一雙綠油油的軍用膠鞋,他馬上明白過來,忠子哥買新鞋了。
他跑過去,蹲下來,卻發現他正在用手拿著一把小刀在地上磨著。
“你要幹啥,忠子哥。”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小屁孩。”
“大娘給你買新鞋了,是吧。”楊又問道。
李忠突然停下手中的活,頓了頓,愣了一會說道:“是俺姐給俺買的。”
“噢,你姐對你真好。”
看著李忠一臉賣勁的樣子,楊建再也沒問什麼。
李忠的姐姐在家中排行老大,因為家裏窮,聽說他姐姐嫁給了一個比她大好幾歲的大窯老板,到底大多少,楊建也說不清楚。
站起身,感覺到後背被太陽曬得發燙,他使勁縱了縱脖梗,柳枝在絲絲輕風中舒展著腰身,不時有殘葉順風而下,滑落到水流當中,隨波逐流而去。
岸邊有兩隻青蛙在河邊上蹦來蹦去,歡快地跳躍著,還有幾隻蹲在幾塊石頭上,好像在享受著陽光,楊建抓起一塊石頭向它們投去,見有外來物體襲來,它們就慌忙跳入水中,逃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