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刻信任那妖人,自然他說什麼都有道理。”柏碌冷笑了一聲,“可是鱉靈殺害神官崔嵬一事證據確鑿,陛下總無法對他徇私了吧。一個手上沾滿了無辜之血的人,如何能參予國事?”
“關於此事,我會給開明君下一個特赦令,以後就不要再追究了。”看著眾臣驚異之極的表情,杜宇不待他們把反對的話說出來,起身離開了偏殿。
“一個手上沾滿了無辜之血的人,如何能參予國事?”柏碌義正詞嚴的話語又回響在耳邊,杜宇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掌,苦苦一笑——那些忠直的大臣們不會想到,自己的手上,也沾滿了無辜者的血。
在望帝杜宇的一意庇護下,開明君鱉靈擅殺神官崔嵬的事便不了了之。見杜宇對待曾經侍奉過他的崔嵬之死如此漠然,在水渠工地上辛苦勞作的其餘神官們便喪失了回歸本位的希望。
“陛下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呢。”朝臣們私下裏嘀咕著,“不追查殺死崔嵬的凶手,卻又親自參與那個小小神官的葬禮,悲慟難禁,哀榮備至,看來,陛下對鱉靈,存的竟是懼怕之心。”
經過這件事,蜀國神官巫祝大大減少,連幸存下來的春秋兩祭都草草而過,反倒是水渠的進展不斷加快,縱橫往複的灌溉設施如同一張網一般漸漸覆蓋了整個蜀國大地,蜀國的百姓們也漸漸熟悉了那個不惜觸犯天顏也要推廣農耕的右相鱉靈的名字。
鱉靈拜相的第二年秋天,蜀都郫邑城內出現了一個不同尋常的乞丐。由於在饑餓中長途跋涉,他一走進郫邑城的城門便暈倒過去。好心的居民端了米粥給他喝,他睜開眼睛的第一句話就是:“告訴你們的君王,我是來送給他牂國江山的。”
左相柏碌親自接見了這個前來尋求功名的流浪漢,得知這個人叫做冶蒙,原本是牂國國君濰繁的大臣,後來得罪了濰繁,被流放到蜀牂邊境之地。冶蒙於是偷偷越過邊境逃到蜀國,願意向蜀王杜宇獻出牂國詳細的地圖和軍政秘密。
“這個人是個人才,不過我們不能留。”柏碌在朝堂上向杜宇稟報道,“蜀牂向來友好,如果被牂王知道我們收留了他的叛臣,定會引起兩國紛爭。”
“開明君,你怎麼看?”杜宇照例問向一旁的鱉靈——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杜宇已養成了凡事詢問鱉靈的習慣,而鱉靈的言辭,也往往是杜宇最終采納的意見。
“牂國地形險要,士兵強悍,此番若能得知他們的內情,對蜀國必定大有好處。”鱉靈沉著地回答,“至於柏相所謂的‘向來友好’,不過是蜀國退讓,為牂國商人提供了湔江航道而已,牂國遲早想要開辟出屬於自己的航道來。所以,冶蒙前來是天賜良機,若是將他交還給牂國,豈不是斷絕了蜀國招徠人才的途徑?”
“開明君所言有理,至於冶蒙,就煩勞開明君安排一個職位吧。”杜宇點了點頭,臉上已有疲倦之意。
“陛下三思!”柏碌見杜宇立時就要散朝離去,連忙出列大聲道,“陛下此舉,無異於對牂國的挑釁,早晚是要惹禍上身的啊!難道陛下就眼睜睜地看著蜀國百姓陷於戰爭荼毒之中?”
“就算不收留冶蒙,濰繁遲早也要打過來。”鱉靈冷冷地說,“那個傲慢自大的人,怎麼可能甘心被蜀國鉗製在交通不便的群山之中?”
“不用多說了,就依開明君的意思辦吧。”身體有些支撐不住了,杜宇不欲再麵對朝臣們不滿的眼光,匆匆退朝而去。
“陛下是越來越軟弱了,遲早下去,蜀國要亡在他的手裏。”無人之處,柏碌對一直明哲保身的上卿裴邴道,“看來我們是要采取一點措施了。”
“我去試探一下王後的意思。”裴邴點了點頭,轉身往僻靜的蕙離寢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