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朱繡,從子於鵠。
既見君子,雲何其憂?
……”
這歌聲如此熟悉,撩撥起杜宇無數塵封的回憶,忍不住追問道:“姐姐,是你麼?……”
仍然沒有回答,可是歌聲卻慢慢低沉下去,終於湮沒無聞。杜宇眼見那朵閃動的光亮也越來越黯淡,知道對方的靈力也已消耗殆盡,可是眼前的黑暗卻依然那麼濃重,讓人看不到邊際。
碾冰的魂靈又逐漸淡去,杜宇感覺得到四周的黑暗如同一隻隻巨手,正拚命要把那魂靈扯回冥府的深處。他使勁地揮舞著手臂,試圖驅散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卻覺得自己的力氣都耗費在虛空裏,沒有一點作用。碾冰的魂靈,終於從他手中一點一點地流失而去,這種失去的感覺如同一隻鋼鋸,來來回回地切割著他的心,讓他幾乎要喪失最後的力氣,跪倒在這片無法戰勝的力量中。
“隻要還有人和自己一起堅持,便什麼都可以承擔。”臨別時杜芸的話語,忽然清清楚楚地回響在耳際。看著前方又勉力搖曳而起的微弱火星,杜宇一咬牙,一朵熒藍色的璀璨的火花已從他右手中燃起。他舉著那火花,拚盡全力向上飛去。
眼前出現了一道金光,那是金杖散發的光芒。杜宇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離開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了。他沿著金光往上,回到了郫邑城的神殿之中。
“快……把這魂靈封回身體……”杜宇勉強把那縷透明的魂靈交到蕙離手上,就再也站立不住,跌倒在地上。
蕙離麵色蒼白,看見杜宇的半邊身體都被鮮血染紅,卻沒有多問一個字,隻淡淡地說了句“放心”,就轉身而去。
杜宇的右手仍舊緊緊地握成拳,騰出的左手捂住了肋下的傷處,然而鮮血還是不斷地從他的指縫裏湧出來。他無力地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可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舒緩的笑容。
蕙離支撐著回到神殿時,杜宇已經昏睡過去。她輕輕掰開他始終緊握的右手——掌心中,是一截燒剩的肋骨。
身體仿佛陷入了幽深的海水中,最後一絲陽光也在眼角消失,杜宇睜大了眼睛,視線卻被前方黑壓壓的一堵“牆”完全遮擋。他嚐試著伸出手,想要推開那給自己帶來窒息般黑暗的障礙,觸手卻是一片冰涼與堅硬。
寂靜中有什麼聲音響了起來,嚶嚶嗡嗡地,如同鬼蜮的低泣,又似乎蚊蚋的嘶喊,聽得人心裏一陣陣發寒。杜宇驚恐地四下張望,卻找不到這聲音的來源,這聲音倒像是——從自己的腦海深處中傳出來的!
猛地意識到這一點,絕大的恐懼立時籠罩了全身。杜宇拚命想轉身逃離這詭異的世界,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麵前黝黑堅硬的“牆”破裂看來,從裏麵湧出一股股濃稠得如同墨汁一般的鮮血,頓時鋪天蓋地地將他淹沒……
心裏猛然明白了一切的緣由,杜宇伸出手,想要遮掩住腦海中越來越響的淒厲的悲鳴,卻在越來越濃烈的血腥氣中向下沉去。“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想要大聲叫喊,口一張卻被洶湧而來的血氣堵住了聲音……
“阿宇、阿宇……”遠遠地,似乎有誰在溫柔地呼喚著他,又似乎有人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讓即將沉沒到萬劫不複的深淵中的人驀地生出了勇氣。姐姐,是姐姐!殘留的意識中猛然閃過這個最親近的稱呼,杜宇長長地抒出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陛下,你醒了。”蕙離蒼白的臉在杜宇眼中漸漸清晰,帶著一絲溫柔而疲憊的笑意。
原來剛才不過是幻覺而已。杜宇收斂住仍舊激蕩的心神,猛地坐了起來:“碾冰她……沒事了吧?”
“沒事了,開明君正在照顧她。”感覺到杜宇下意識地抽出了原本緊握的手,蕙離垂下眼,撐住手中的金杖站了起來,朝外麵吩咐道,“陛下醒了,用軟轎送陛下回宮休息。”
“不,我想去看看……開明君夫婦。”杜宇也勉強站了起來,右手握成拳掩住肋下,用衣袖遮去了手心中的秘密。
“你對我的話,總不會完全信任……”雖然知道這個想法有些偏激,蕙離卻依然忍不住低低地歎息了一聲。摻雜著委屈的無力感驟然襲了過來,她用力撐住金杖,想要平靜地走出去,眼前卻頓時一片黑暗。
“你怎麼了?”杜宇見蕙離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心中不由一震,快步走上去將蕙離抱了起來。
“王後剛才救開明君夫人的時候就已經疲累不堪了,卻一定要趕著回來救護陛下……”一旁的侍女哽咽著回答。
“蕙離,你叫我如何對你才好……”杜宇心裏長歎了一聲,盯著蕙離因為靈力消耗過劇而毫無血色的麵龐,眼眶漸漸一片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