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海知縣令拘捕賈生,並一幹人等提到縣衙,升堂問案。海樓傳上賈生。賈生上堂,叩拜知縣。海樓喝問:“賈雲柳,你可知罪?”賈生道:“草民不知。”海樓驚堂木一拍,道:“嘟,賈雲柳,不要裝傻充愣,今有由渾將你告下了,狀告你害殺無辜。”賈雲柳聽言大驚,叫道:“沒有,草民不曾害過誰。”海樓道:“沒害過誰,是嗎?那怎麼會有人告你,平白?你說,書童儉兒是怎麼死的,非你之害嗎?真沒想到,人傳蹍隻螞蟻都生憐心,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卻能幹出那種殘忍的事情,平常很會做戲給人看的喲。”賈雲柳道:“大人容稟,儉兒已死不假,但並非草民所害,而是為妖精殺死。”將那日山中遇險之事細說出來。海樓聽了,大笑,道:“信口雌黃,真像是在說天書,講傳奇,還妖精害命。世上有妖精嗎?大老爺我咋從沒見到過?你當人盡是愚昧?別怪駁你,聽來好無道理。你且聽聽由渾他是怎麼說事情。”賈生道:“願與之當麵對質。”海樓傳上由賴子,讓他訴冤。這小子假作悲痛,擠下三對半淚兒,道:“賈雲柳赴京趕考,住宿他鄉客棧。隻因為書童儉兒沏茶時不慎,弄濕其新買得的前代墨寶,致令生忿,大發凶狠,抓硯台劈向儉兒,致腦破而死。賈生害怕,秘於夜裏移屍近處山中。可他自以為無紕漏,卻不知為我一個出遠門做買賣,又同宿那客店的朋友偶然窺見。因這朋友生來膽怯,而不敢聲張,不敢舉報揭發,怕將來遭到賈生報複。賈家畢竟業大勢大,有錢可通神。但這朋友回鄉後卻偷偷對我講了,未加隱瞞。草民十分氣憤,決意弄明事情,再為侄兒伸冤。賈生回,我上門以探侄為由來證實,果是儉兒無命。這賈生不承認為他所害,反咬定是山裏女妖害命,妄圖掩蓋罪行,移嫁於無有,保他自己平安。多麼詭詐,真昧良心。聞大老爺明鏡高懸,秉承正義,不徇私情,堪比青天。所以,草民才會到衙堂來,呼冤告狀。望您替苦民做主,明察秋毫,斷儉兒冤死之事,重處這惡子賈雲柳,不使逍遙法外。”海大老爺聽了,又傳訊真人。證人不過是由賴子的狐朋狗友,雖有小本生意做,但賺得的幾個錢全用在賭博上了。為由賴子一壺酒、幾個菜,又抹去了十二個錢的所欠賭債,買動而來。這小子嘴挺壞,無中生有,多枝添葉補爛花,編了一套“親眼所見”儉兒為硯台擊殺之事的瞎話。說來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似的。
賈生聞罷,連呼:“冤枉,絕無此事,大老爺明察。大老爺明斷。”要是清官準要針對個人口供尋找疑點與破綻,加以評判,並細做調查,明清是非。可這海樓海大老爺卻意不在審事斷冤,而是熱衷於借案發財,想在賈生身上詐取一些。大喝:“賈雲柳,證人無誑語虛言吧?你莫要再作抵賴,還不從實招來。”賈生道:“無罪,無有招。”海樓大怒,不由其辯解,令責二十大板。賈生一介文弱書生,怎吃受得了,沒挨幾下便昏迷過去。遇他官,用冷水將被告潑過來繼續審案,可海樓心不在此,怕打死賈生,那目的可就難以達到了。當然也不能當堂具結定案有個結果,須留有回旋餘地。令將人犯賈雲柳暫押大牢,明日再審,退了堂。由渾與證人回家等候再次傳喚。
海知縣為讓賈家拿錢保人,背地差使捕頭到了賈宅,“通報”案情,道明日將以重刑使賈生招供,將請批死罪,教賈家準備著。準備什麼呢?捕頭暗示用錢抹罪,以贏官司。輕重緩急,思量著點。白玉素暗罵狗官無德,思欲耍弄他一下,且還要保賈生開釋。命賀小山送銀二百兩到縣衙。海知縣見錢眼開,第二日升堂,對賈生十分禮讓,但反對由渾與那證人嚴厲得很,與昨日判若兩人。幾句下來,問得那倆小子前言難對後語,漏洞百出,破綻不絕。最後無言答對,張口結舌,以致官威之下認了誣告之罪。海樓大怒,令將每人重責四十大板,然後收監,待繳齊罰銀方可縱放。賈生無罪開釋。這就是錢的作用。
海知縣自以為發了大利市,可不想這夜裏又拿出銀匣賞摩時,忽然笑逐顏開更為了呆若木雞,賈家所送的二百兩紋銀卻變成了一個個白又白的長蟲蛋,就是蛇卵。霍地裂開,小蟲兒亂爬。驚得小子差點坐地上,出一身冷汗。“哢吧”,趕忙合上匣子,命下麵人送入灶中,以火焚之。海樓思來想去,不知所以。那官太太耳邊扇風,“必是賈家人由哪兒得來的妖法,以蛇卵變銀子,戲弄老爺。”海樓由是恨上心頭。翌日一早,親率三班衙役撲到賈家,以夜裏縣中銀庫失竊,有人告發賈家藏盜匿贓為由,進行搜捕清查,其實就是明劫真搶帶著打砸,如狼似虎到處亂闖。賈家人見此情景,敢怒不敢言。賈生不明所以,白玉素心裏卻如明鏡,清楚是海樓報複假銀事,不由惱怒,暗道:“吾必讓你多吃教訓。”心生一計,暗將數十片樹葉拋向天空,旋風兒帶去。
海樓正在賈府用凶,忽聞外頭人身嘈雜,夾有馬嘶,一隊官兵闖將進來,高喊:“捉強盜。”將海樓等眾來拿。海樓等急忙叫嚷:“拿錯了,我們也是官人。”可來的官兵不容爭辯,將海樓一幹捉獲,押到一位騎著高頭大馬的武將麵前,稱這位軍官為“指揮使”、“黃大人”。海樓不識,亦不敢問。那黃大人吩咐:“將這班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冒充官人,行搶劫民財之非的盜賊押回州裏行衙。”海樓大呼:“冤枉,這位上差,我們的確不是盜賊,我們真的是縣裏官人。下官乃本地縣令海樓,請上差明察。”黃大人問道:“你說自己是海知縣,哪個作證?”海樓一指身後的眾衙役,道:“他們是我衙門裏的,都可作證。”黃大人怒憤,一記馬鞭抽到海樓臉上,頓時於腮起一道血檁子。黃大人叱道:“胡說,你們一夥,怎麼可為證?”一班捕快俱叫:“確是官人。”黃指揮使喝令:“打這班硬嘴的賊。”兵丁闖前,揮以刀柄、槍杆,或施加拳腳,打得一班小子鬼哭狼嚎。這時,有另一武將外頭進來,問了情況,將海樓一打量,道:“確是海縣令,搞錯了,抓錯了,誤會,誤會。”黃大人聽說,這才緩和了態度。海樓不認識才來的武官為誰,反正能夠證明自己身份就好。來將問海樓:“於此做甚?”海樓忙答:“回這位上差,下官得人告發,這宅主人賈雲柳勾結盜匪,窩匿贓物,故率人來查。”不說則可,這一說,惹了黃大人,怒喝道:“休胡說,給我住嘴。賈雲柳乃本官的連襟,為人正直,遵守法紀,口碑佳於鄉裏,誰人不曉?本官會不知?他焉能與盜為伍?分明你想敲詐錢財,借名而來,是也不是?身為地方父母官,卻幹出與匪類同之事,此還了得嗎?不與你懲治,難改非心。”吩咐左右,給海樓胸前掛上一個也不知打哪兒弄來的三、二十斤重的石錠子(也即石元寶。“元寶”這個稱謂,由來於中國唐朝開元年間於錢幣上刻有“開元通寶”字樣,人念顛倒了,變成了“開通元寶”。而此名真正用在金、銀錠子,則始於元朝,馬蹄形錠子上刻以“元寶”字樣。本故事發生的時間平行於趙宋,故此不寫“石元寶”而書“石錠子”),又教背後負上竹簍,勒令其一手持耙。不是喜財嗎?讓你海摟,一步一摟,直到縣城。接下,還要城中每一條大街小巷走個遍,方才為止。沿途遭人嘲笑唾罵,窩了大火,加著累苦了一番,這官兒差點病倒。該他報應,沒兩日,上麵來了人,以境內養成妖人賈雲柳、妖妻白玉素,危害於世,而不加以查實懲辦,縱容之行惡為由,定海樓治方不力之罪,將他烏紗帽摘掉,沒收家資,一家人流放海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