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1 / 1)

第二日下午,剛午睡起來,傅雲棟便遣了人來。

“二少讓小的來幫沈小姐收拾行李去大帥府。還讓小的代為致歉,因有公務纏身,無法親來,望沈小姐見諒。”來人大約四十歲上下,長得五官端正,笑眯眯地又是低頭又是哈腰,瞧其打扮多半是有些身份的下人。但他甫一進門便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的眼神讓我心裏有些不舒服,不知在他眼裏把我看成了傅雲棟的什麼人。

我本就隻隨身帶了大小兩個行李箱,且住酒店裏也無啥可收拾的,匆匆拾掇了一下就跟著來人出了酒店上了車。車子是那輛上次在碼頭接我們的黑色雪佛萊,姨父家裏也是用的這種車,大而寬敞。我坐在後座看著後視鏡裏漸遠的酒店,突然有些茫然起來,此去雖是我所願,卻也覺得前途未卜。那傅正亭,大帥府,已在我心裏漸漸成了一個似會吞噬人的洞窟了。

車子卻沒有開出多久,就穿過鬧市區,駛進了一條狹長的林蔭大道。路兩旁是高高的法國梧桐和一排暗紅色的磚砌圍牆,長長地綿延了好遠,似乎望不到盡頭。我心裏忽然想起歐陽修的詞來,“庭院深深深幾許”。正胡思亂想間,車子停了下來,窗外是兩扇朱紅色的大門。

下了車,我抬頭打量大門,顯然這房子已有些年代了,和沈家大宅差不多,門上的紅漆都有些剝落,隻有兩旁站立著的佩槍士兵還表現出這兩扇舊大門的威嚴。但和我腦海裏的大帥府還是差距不小。

“這是大帥府的邊門。平常家眷出入都是走這個門的。”一旁接我的那人大約看出我的疑慮,解釋道。

司機幫我把行李拿了下來,遞給了他,“李管家,小的還要去學堂接小少爺,怕已是遲了,先走了。”說著回到車上將車開走。

我這才知道來接我的人是管家,忙轉身笑道,“原來是李管家,有期方才若有失敬之處,望李管家見諒。今後若是有期麻煩您,也請李管家多擔待。”

“哪裏哪裏!”李管家還是笑眯眯地,“沈小姐是二少的貴客,今後還要沈小姐多擔待些。倘若下人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沈小姐盡管告訴我。”

“那就有勞李管家了。”我笑著應道。在姨父家住了那麼多年,我深知大戶人家裏一些有地位有年紀的下人也是不能隨便得罪的,尤其是管家,多數是主子的心腹。這個傅正亭雖還不見其人,但從這個李管家的言行卻也可窺一斑,至少是個城府極深,麵上什麼也看不出的人。

裏麵已有人出來應門,幫著把行李提了進去。待我跨進朱紅色的大門,門又咿咿呀呀地在身後關上了。我吸了口氣,抬眼望去,門內卻是另外一副景象,我幾乎要驚呆。

站立之處是一條小徑,彎彎曲曲地通向前方一幢三層樓高的大洋房。但令我吃驚的不是洋房的規模,而是小徑兩旁的一大片花圃,種滿了五顏六色的花。一陣風吹來,香氣撲鼻。我原以為大帥府裏養的應多是樹,至少也該是竹子,而非這麼多花;就算是花,也應該是玫瑰、蘭花之類的,萬沒料到淨是菊花。整片花圃,盡管顏色、形態多樣,但確確全部是菊花。因著姨媽家裏也種了菊花,所以我自小對菊花很熟悉。但絕沒有見過如此壯觀的菊花花圃,裏麵各式各樣的品種,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應時節開花的和沒應時節開花的,幾乎是凡所應有,無所不有。

許是我呆立得久了,前麵的李管家停下了腳步轉身道,“沈小姐怕是沒見過這麼多菊花。大帥最是喜歡菊花,郊外別墅裏也種得都是。每個頭回上門的人都會驚得呆住。”

我回過神,笑道,“是,隻是不曉得弄這麼多品種要花多少心力呢?”

“心力是不用的。每個新姨太太進門就會多弄一種。你倒是不妨可以數數,有多少種類就說明這裏曾經有過多少個姨太太或者女人。”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陰嗖嗖卻熟悉的聲音,我嚇了一跳。未及轉身,麵前的李管家已朝我身後低頭恭敬道,“二少,您回來了!”

“貴客臨門,我自然要趕回來的。”

我轉回身,傅雲棟正立在麵前,表情譏誚地看著我,不曉得他是在笑我剛才的驚異狀還是現在的。

我欠了欠身,隻作不知他語氣中的刻薄意味,微笑道,“有期叨擾了。”

他盯著我好一會兒,似要從我臉上看出一個洞來。我隻覺嘴角的笑容幾乎要僵住,他才舉手摘下頭上的軍帽,夾在腋下,伸出右手對我指了指前方,“沈小姐,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