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沈小姐介紹一下，”傅雲棟又道，“你邊上是家意，大嫂邊上是子捷。家意、子捷，這是沈小姐，你們以後的英文老師。”
兩個男孩都看著我，應道，“沈老師好。”
“你們好！”我微笑道，眼光不由自主地打量了他們一番，便停在家意臉上幾乎不能挪開。子捷隻是一個6歲不到的小男孩，長得眉清目秀，而家意則不同。我知他和佳音同年，那麼和我也同年，都是16歲，隻是他看起來隻有13、4歲，許是身體常年不好的緣故。但是，我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男孩子，唇紅齒白，一雙大大的黑眼睛遮掩在一排濃而長的眼睫毛下，肌膚白得透明，漂亮得甚至比佳音有過之而無不及。忽然想起家裏上了年紀的人說過，男生女相，多富貴，但多半氣虛體弱，如今看來倒確實有道理。
“今兒個學堂裏教了什麼？”傅雲棟的話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我側頭望過去，見他正望著子捷，滿臉笑容，竟和我之前見過的樣子完全不同，口氣也有些像是父親在問兒子。不過思及子捷從未見過父親，倒也了然了。
“不知道呀！”子捷回道，臉上卻是皮皮的笑容，和傅雲棟倒有三分相似。看樣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句話也不是亂說的。
“小鬼，下次再說不知道，當心二哥揍你！”家意開了口，腔調懶洋洋地，嘴角一抹笑意，口氣與內容完全不符。
“切——二叔才不舍得揍我呢！”子捷衝家意吐舌頭，被程以晴製止，便直衝他翻白眼。
“你就整日仗著雲棟寵你。當心哪天你爺爺回來考你書又背不出，你就曉得厲害了。”程以晴往子捷碗裏夾了筷菜，“快些吃，吃好了做作業去。”
“讓沈老師幫我做。”子捷叫起來，一雙眼睛直瞅我。
“胡說！”程以晴斥道，“怎麼好讓沈老師幫你做？”
“以前二叔就讓陳老師幫我做的。”子捷又叫，手指著對麵原本正笑嗬嗬的傅雲棟。大概完全沒想到子捷會出賣自己，他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住，那樣子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我強忍住笑，不妨家意卻撲哧一聲大笑起來，傅雲棟的表情益發尷尬起來。連忙對程以晴擺手道，“哪有哪有，統共就那麼一回。”
“隻怕就是二哥被以欣撞破的那次吧！”家意大笑道，“大嫂，我看你還是讓以欣趁早死了這條心，二哥情願被大伯打死，情願吻一個陳老師，都不願意娶以欣，我瞧著她是怎麼都沒戲了的。何況，以欣一個好好的姑娘，你看看二哥那攤子豔史，真要配以欣，還不辱沒了你們程家。”
飯桌上突然沒了聲。我已大約猜到是怎麼回事，沒想到這個傅家意居然如此不避諱地就說出來。偷偷地看了看程以晴，她臉色雖說不上好，可也沒什麼特別的不悅，想是對傅雲棟的行徑已經釋然了。可對麵的傅佳音卻哼了一聲，雖然幾不可聞，但我還是聽到了。本能地抬眼看她，卻見她隻顧眼觀鼻鼻觀心地吃菜，若不是我聽得真切，幾乎又要以為是幻聽。
“吃你的飯。”傅雲棟咳了兩聲，對著家意道，又轉了個話題，“今日去看醫生，醫生怎麼說？”
“還不是老樣子。死不了，就賴活著。”家意笑嘻嘻地道，我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兩眼，隻見他臉上的表情確是一片坦然，突然地心底就喜歡起他來，喜歡他的直言不諱，喜歡他的不管不顧。
“又胡說，成天沒個正經。”程以晴也夾了一筷菜塞到他碗裏。
“我哪裏胡說了？醫生說我活不過15歲，現在多一天都是賺的，隻要不討人嫌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家意又道，臉上仍是笑嘻嘻的。
“好了，家意。爸爸不在，你說說也就罷了，若是他在，沒得讓他傷心。”傅佳音突然悠悠地開了口，“再者說了，今天沈老師剛到，這不是讓她笑話麼。”
“啊，是，我倒忘了。不過，沈老師，”家意把頭轉向我，一隻手托著腮幫子歪頭打量我，一雙比女人還漂亮的大眼睛在眼眶裏轉來轉去，“你長得真好看，比以前的所有家庭教師都好看。還有，我總覺得你眼熟，在哪裏見過。”他皺起眉，想了好一會兒，又道，“算了，不想了。不過，我喜歡你。”
我原先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聽完他的話，卻覺得他隻是個孩子，沒長大的孩子，想起他先前說的話，一抹悲哀就從心底升了起來，沒來由地覺得心痛。便對著那張漂亮的臉微笑道，“我也喜歡你。”